阿哥坐在开往乡村的公交车上，靠着车窗的玻璃。

窗外的景物由最初座落成排的小楼渐渐被柔眼的行道树所取代，慢慢的灰白色调的低矮小房也逐渐冒出来，投影在阿哥的眼眸上。

车上的人并不多，穿着朴素，简易，毫不艳丽，脸上的表情也大多乏味无趣，安安静静的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互补打扰，又似各怀心事。

阿哥想他们大概都是互不相识或是没有深交的乡里人。

这往返于城乡的公交车因为乘客少的原因一天只跑两趟，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有时遇到雨天还直接就是不开，除非有那么一车子的人在等它。

不久前阿哥走到车站上了这辆车时，车里的人包括他自己居然才寥寥三人，司机大叔还干脆在驾驶座上打鼾了。

阿哥坐在了车上等了良久，而这期间却也才又上来了两个人。阿哥顿感郁闷的靠在座椅上，然后忽然想起了自己只给外婆买了穿的，忘了买吃得了。

他走到驾座那儿有些胆小担忧的拍了拍正在打鼾的司机大叔，问他可以等他一会儿吗？他还要下车去买点东西。

司机大叔眨巴了几下眼皮子扭头转身看了一下车里的人，然后回过头向阿哥一摊手，说：“可以啊，小伙子要是无聊多在外面呆一会儿也行，反正这辆车装不满。”

后座的一位大妈听到了司机大叔的话有点急，立马就反问到：“那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车啊？都大中午的了，我赶回去吃饭呢！”

大妈的话赢得了车上另外几个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叽叽喳喳的附和起来。

“两点钟准时开!行了吧？觉得难等就都先下车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行，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一天还赚不了几个钱呢！”司机大叔略含哀怨的叫道。

阿哥提着他的包，向司机大叔点了头就下了车。

之后又觉得有些着急，因为司机大叔说他要两点钟才动车，可他去到了外婆那里还要赶回来到地铁站呢！

心情于是有些不愉快，有些郁闷。他在考虑要不要打出租车去好了，多花几个钱。

但是到了最后，阿哥也还是买了一箱牛奶饮料就又回到这辆公交车上了。他在街道上逛了一会儿，顺道吃了午餐，买了该买的，却发现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遇到。

阿哥查过地铁站的发车时段，每天下午都还会有一趟下午五点准时出发的末班车，而现在坐的这辆公交车也会在四点钟左右要从乡下返回城里。

阿哥觉得应该能赶回来的。

阿哥在外婆生活的村口里下车了，车子重新驱动开往他村时而扬起的灰尘还在阿哥的四周扩散。

阿哥提着各种包装袋的手微微抬起来掩住口鼻就往外婆在的村子里跑，跑身后的尘雾。

村子里有不认识阿哥的大人在工作，有没见过阿哥孩童在玩耍，把宽松的羽绒服弄得脏兮兮的。

村子不大，阿哥也没来过几次，没有几个人会认得他，就像他也只认识外婆和外婆的几个亲邻一样。

走在异地，阿哥故意把步子迈得慌张一些，直直的走向外婆的那间小楼房。

见到外婆时，她老人家正一个人坐在有些陈旧的沙发上盯着前方三米之外的“大屁股”电视机的屏幕。阿哥轻轻推开了她家的门她都没有发觉。

待到外婆看清站在门口的阿哥时，她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连皱纹也将笑起来。她用那种半惊讶半怀疑的口气问：“是你吗，一辰。”

阿哥呲牙笑起来，叫了一声“外婆”然后将手上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的沙发走向外婆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

“外婆太高兴了!天天都只有电视陪我，都不会有人来看我……孩子，吃过午饭没有？我刚吃完不久，你坐着看电视我去给你把饭热一下……”外婆许是真的太高兴了，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含了泪。

阿哥其实不饿，但想到自己一会儿就要走了不能不陪外婆吃一顿饭，就跟外婆说：“外婆，我午饭没有吃饱，我还想吃你做的菜。”

外婆乐呵着点头，拉着阿哥要他坐在沙发上，然后瞄见了阿哥放在沙发上的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和箱装的牛奶。她问阿哥：“怎么又给外婆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啊？外婆用不着的。”

外婆六十多岁，脸蛋跟阿哥的妈妈和阿妹一样瘦小瘦小的，只是多了那么几行皱纹。

阿哥看着外婆的脸，就能想起妈妈与阿妹。

阿哥拿起两只各装着衣服与裤子的袋子给外婆看，说：“天气冷了，我和依依把你冷了，给你买了一套衣服，外婆你待会儿试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还给我买衣服啊！”外婆叫了一声，“还是你们兄妹俩疼我……依依怎么没有一起来啊？”

“她今天要回学校……她其实也闹着要来，我不让她来的，等她放假了再来看你……”

“得得得，外婆高兴得快要哭了，一辰你坐着，外婆这就去给你做菜啊。”外婆眯笑着眼睛接过阿哥手中的两只袋子，要阿哥坐下。

尔后阿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前面的电视在发声，在闪光。阿哥环顾周围，发现外婆会喝茶。

她自己泡了一壶茶放在电视机旁，房间干干净净的，摆放的桌椅饰物简简单单，清清淡淡，另无杂物。

阿哥觉得，一个人坐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面对一台电视，房门关着，反正不会有人来，何必让风有机会灌进来？

只有一台老电视的声音，只有一个人呼吸的声音，让人觉得……觉得孤独。

吃饭的时候，外婆嫌自己家的菜少，还全是素食，她对阿哥说：“一辰啊，外婆家就这些菜了，外婆不知道你会来，我一个老婆子平时也吃不了多少就没有上街去买，外婆对不住你了……”

她去拆开阿哥带来的那箱牛奶拿了一瓶放到阿哥面前：“拿一瓶牛奶冲冲胃口吧，外婆一个人喝不完……”

阿哥从座位上站起来，“外婆，我不喜欢吃肉，吃素菜才对身体好呢……”他拉着外婆也坐下，拿了桌上的碗去给外婆盛饭。

“这牛奶是给你送来的，怎么能自己喝呢？我不要，外婆留着。”阿哥将外婆放在他面前的牛奶放到外婆的面前。

外婆笑着，捧着阿哥给她递过来的饭碗，又看着阿哥递来的牛奶，她佯装不高兴的说：“你这孩子，都说了外婆一个人喝不完，你不要那我也不喝了啊！”她威胁阿哥。

“行行行，我要，我要……”阿哥侧身去给外婆再拿一瓶。

外婆做的菜真的好吃，素菜蘸着点辣椒酱的吃法让人越吃越想吃。阿哥觉得城市里的火锅店都没能让他有这样的胃口。

外婆一边吃一边问阿哥：“一辰你要什么时候回去啊，多陪外婆几天好不好？”

阿哥忽然有些为难，他想回答“等一下就要回去了”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什么时候从那边回来的？工作忙吗？”外婆又问。阿哥上回与阿妹来给她拜年时跟她提起过自己到外地去工作的事，她还记得。

阿哥终于遇到好回答一些的问题，他调整了一下面色说：“哦，外婆我前天刚回来的，我给依依买些衣服给她带来。工作也不忙，蛮轻松的。”

“那就好，那在外婆这儿多玩几天吧，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外婆说，她不知道自己又给阿哥为难了。

许是总要面对一些事实的，阿哥犹豫了一会儿，对外婆说：“那我今晚在外婆你这儿睡一晚上吧，明天再回去。”他对外婆笑，看着外婆布着皱纹的干瘦的脸，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一辰……就不能多陪外婆几天吗……”

外婆看着阿哥说。

阿哥的心里抽了一下，因为他瞧见了外婆眼里的光——似期待，似祈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