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北地皇宫
谢循与衣儿一路疾驰,终是到了北地皇宫,虽北地不过寥寥小国,可衣儿临近宫门口,仍是下意识退缩了。
谢循投以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亮出腰牌来,便有人前去通传,另一人毕恭毕敬引着谢循往里去,衣儿才要随行,却被拦了下来。
衣儿不明所以的看着拦下她的侍卫,那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眼,哼了一声。“这是我们皇宫重地,又岂容你这个草民入内?在这儿候着。”此等语气,显然已将衣儿看作谢循的仆从。
谢循冷冷瞥了眼那侍卫,忽而笑着开口。“怎么,我的人你也拦?倒是好本事。”
他虽是一副笑模样,侍卫却打了个寒颤,忙赔礼。“是属下有眼无珠,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衣儿自是不会因这般小事而生气,应付过去便随着谢循入了宫去。
谢循温和的看着衣儿,见她似有些紧张,便凑在衣儿耳边出言安抚。“你莫怕,我父上还是待人比较友好的,只要你不暴露自己是大骆人,便可相安无事。”
衣儿点了点头,手划过嘴唇做了个嘘声的姿势,表示自己会乖乖的不乱说话。
谢循这才复又继续前行,沿途看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妃嫔,便面无表情寒暄几句,惹得那群妃嫔嗔笑。
其中一人发现了衣儿,凑近了谢循娇嗔。“殿下怎么什么人都带来宫中,脏污了环境可是会惹得大王不悦的。”
谢循微微蹙眉,掩去面上几不可闻的厌恶,尽量平和的开口。“这是我的朋友,不是你说的那类人。”
那妃嫔这才似恍然大悟般拉了衣儿的手赔不是。“瞧瞧我这眼神,原是殿下的贵人,我见识短,贵人可莫要责我失礼啊。”
谢循见那妃嫔的如此作态,心生厌恶,语气也冷了几分。“嘉嫔娘娘伺候父上一贯得体,算来这个时辰父上也该醒了,娘娘若是去晚了,只怕父上该不高兴了。”
那妃嫔见谢循隐有不悦,赔着笑脸开口。“是了是了,这便去。世子殿下可莫要生气。我不过与你这位友人开个玩笑。”
那妃嫔离开,余下的人亦是一哄而散,衣儿看着面色不善的谢循,小心开口。“是我给你丢人了吗?”
谢循闻言面色缓和几分,柔了声开口。“你怎会如此想,我不过是厌她不自持,总存着些妄想,身居此位却无该有的端庄。”
“那个……谢谢你的保护,我很开心。”衣儿诺诺开口,谢循见她如此,勾唇笑起。“这是说的哪里话,与我还须言谢么。”
两人说话的空隙里,总管太监徐胜缓然走来。“王上已起身了,让世子您进。”
谢循笑着应了一声,侧目看着衣儿,低声嘱咐。“你且去鸾庆台等着我,别乱动,除了那儿,哪里都不要去。”
见衣儿点头应声保证,谢循差了宫人引衣儿去鸾庆台旁,这才随着徐胜进了殿去。
老国王方起,尤带着几分困意,见儿子入内,只慵懒抬了抬手示意不必行礼。“循儿,你回来了?来坐。”
老国王语罢,拍了拍身旁的龙榻,这一举动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惊,更是让被召一并用早膳的慎嫔心中暗怒。慎嫔有孕才足月,还是不经事的时候,慎嫔却已有了野心,妄想儿子能与世子争一争。
“儿臣虽为人子,亦为人臣,父王此举多有不妥。”谢循笑着回绝,老国王却执意要他过去,谢循无奈,只得上了前,跪坐在老国王的对面。
“这王位日后便是你的,有什么君臣不君臣的。”老国王不能苟同的看了谢循一眼,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儿,你终于回到故国,可高兴?”
谢循垂眸淡然以应。“自是高兴的。”
老国王低低笑起,似闻了极其好笑的事情,许久才停下。“我儿,你既然高兴,为何不发笑?”
一旁的宫人皆窃窃私语,说着王上已老糊涂,谢循冷冷扫过那些宫人,随即笑了几声。“未有父王应允,儿臣不敢擅自发笑。”
老国王闻言顿了几秒,复又笑了起来。“好个懂事的孩儿,你这般听话,父王便放心了。你此番回来,可见着你兄长了?他也想你想得紧那,前些日子还与我说弟弟为何还不归来呢……他人呢?”
气氛一时凝固下来,人尽皆知先世子亡故之后世子才得以进封,而世子进封也已有六七年,此时王上却说起先世子,确然是糊涂了。
谢循笑了笑,复又答道。“见着了,兄长说他要去军中待些时日,叫父王不要挂念他。”
“好,好,待他回来了,父王就设宴,你们兄弟两个多久没有同案而饮了?他定很高兴。”老国王语罢,笑了起来,带着些对自己这一提议的自得。
看着一贯通透的父上变成这般模样,谢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在此时谢循的生母王后上官氏入了殿内,只看了眼谢循,便柔声安抚王上。“妾身知晓大王念着循儿,只是循儿才回,难免会累,不妨先让循儿歇一歇?”
老国王思索片刻,笑着点了点头。“也好,王后说的有理,那王后陪寡人博弈吧。”
上官氏笑了笑,应声。“且容妾身先与循儿说几句话。一会儿便来陪您博弈,且先让慎嫔妹妹陪着您。”
老国王不甚满意。“不要慎嫔,就要王后。”
慎嫔于旁尴尬不已,只得无奈提醒王上。“大王不是邀了妾身来陪大王用膳吗,大王忘了?”
老国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咱们用膳。”
谢循带着上官氏到了鸾庆台,上官氏见了等候的衣儿,略一点头,转而看向谢循。“循儿,这是?”
谢循走近衣儿,笑答。“这是我的友人。送我自大骆归来。”
上官氏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着人为衣儿安排了居所,复又开口。“母后知晓你要问什么,母后这便告诉你。”
“你也知晓,你兄长亡故给你父王的打击不小,自那时起,你父皇便隐有崩溃的趋势。”上官氏语气风轻云淡,似在描述极其轻松的事。“你父王如今不好么?起码不会让你去别国为质。”
她说的如此简便,谢循却平白无故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由沉声发问。“父王如此,是母后你做的?”
王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凭什么她惠姬的儿子生来便是世子,而我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便被送去大骆为质?还不都是你那父王所致,我恨毒了惠姬,也恨毒了他。”
谢循望着自己的母亲,头一次有了心寒,连自己的夫君都能毒害的人,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上官氏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拉着谢循的手柔声开口。“你母后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若非他罪孽深重,母后会下这样的狠手吗?如今你回了国,母后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你知道母后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谢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可你不是曾说过,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与父王敌对,你也是站在父王那边的吗?何况当年……你也并未反对。”
上官氏闻言,定定看着谢循,忽而哭了起来。“循儿,你是不是也恨母后,母后知道,若当时能争取一下,或许你就不会离开母后这么多年了,可是当年的母后不能如此做。”
谢循面无表情,等她的后闻,便听她复又开口。“当年兵临城下,母后不能如此自私。何况你远离他,对你的成长反而是好事。”
谢循笑了笑。“那母后又为何要责备父王当日之举,以至于如今加害父王?”
这个女人,分明无法自圆其说,却还故作可怜。
谢循没有一刻不深恶痛绝自己的出身,他甚至宁愿自己不过是大骆的一个孤儿。
唯一对他真心的兄长也在他幼时亡故,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值得惦念的。
上官氏顿了顿,复又开口。“可是你离开之后,母后才发现自己错了,母后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晚上甚至会想你能否适应大骆的环境。”
“母后,你这些话,重复说了七年,不觉累吗?”谢循终是忍不住,冷嗤出声。“若当年父王未记起我这个被送去别国的质子,若当年我没被立为世子,你还能坐上王后之位吗?”
王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谢循,似是不信谢循对她的恨意如此之深。“不是你想的那样,循儿,你听母后解释。”
谢循推开她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嫌恶的看了一眼,随即开口。“若我他日继承大统,你必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你无需如此虚伪。”
上官氏的眼泪落得更加汹涌,随即颤着声解释。“是什么让你如此想母后,是不是惠姬生的那个贱种说了什么?那个死人,死了这么多年还不安生。”
“你闭嘴。”谢循扬声遏止住了上官氏余下的话。“若非长兄那些年的帮助,我早便死在大骆了,你又有什么资格骂他是贱种?”顿了顿,谢循复又开口。“还是你希望,我死在大骆?”
上官氏哭着摇头,声音哽咽。“不是,母后断然没有那个意思,母后生了你,自是一心惦念你啊,循儿,你不能如此说母后,你这样想母后,母后的心好疼啊。”
谢循看着她这幅模样,反而平定了心神,嗤笑一声。“那你说说,你有怎样的心?”
上官氏沉默,许久开口。“母后即使害便天下人,也决计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母后,你是母后唯一的寄托了。母后不能失去你,循儿,你莫要记恨母后,母后当年也是无奈之举。谁愿意将自己的稚子送出去?”
谢循冷笑一声,临了只留一句。“你无需解释了,原不原谅,是我的事情。”
谢循语罢,拂袖离开,只余下上官氏一人,再无高高在上的模样,衣服褶皱了,发髻也歪了,明知谢循已经离开,却还是不死心的颤声解释。“孩儿,你要相信母后,母后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