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齐鲁之地似乎连落雨都是这样坦荡与洒脱，而我见惯了的，南方的雨，却总是不近淋漓尽致。

我瞪大眼睛观察着这里，看着这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地方。

村里袅袅炊烟升腾起来，寻常巷陌亦有不可冒犯的尊严，故这样的民间，五百年来必有王者兴。

小小的女孩子举着油纸袋，扑腾扑腾地跑着。

“大哥哥！”

那小女孩依稀是儿时的我，尚未走到大城市去，尚未离开故土。

大哥哥躲在一块墓碑后面看书，奇怪的是，雨点落在他身边三寸远便偃旗息鼓了，以致那书页竟然没有沾湿一丝一毫。

“大哥哥，你饿不饿啊。”女孩儿摇摇他。

“先生说不食嗟来之食。”少年坚定地皱起眉头。

女孩儿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又举着那油纸袋跑了。半晌，她又跑回来，怀里抱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火烧。

“大哥哥你饿了吧，这是我妈妈自己烤的，不是借【嗟】来的！”

少年终于没忍住，抢过来狼吞虎咽。

“大哥哥你一看就是城里人，来这作甚？我告诉你哦，我们学校的老师可凶了，看起来你的先生更狠。啧啧啧……”

少年觉得女孩的话太多。塞了满嘴的东西，支支吾吾道:“找大道……”

大道，大道是什么……我当年或许觉得那是用来吃的。

“玉哥……”我觉得一抹阳光扑进眼睛，精神似乎不错。辽阔的草野上没有地方可容身，难为他找株红柳权当隐蔽。小臂上的伤口被简单地包扎，已经不再流血了。

我的琴和那竹简早放在一旁。

“真是的，睡了那样久。”宋玉伸伸懒腰，我看他手臂上添了几道新伤，忙问道:“你与万俟如何了？”

“都是些纠缠不清的往事。我来看看你。”他走过来，道:“右手。”

我乖乖交给他，他在脉搏上一搭，笑道:“这下好得差不多了。小夏，我不若现在送你回家。对了，你家在哪里？”

“鲁国故地。少海之滨的小村子。都没了，玉哥，你们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我想起刚才的梦，黯然道。

梦中的大哥哥说要找大道……莫非……

“小夏，妈妈……是什么？我听见你昨晚迷迷糊糊地喊，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摇摇扇子，艰难生硬地吐出那两个字。

“娘亲。”我吐吐舌头。我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之前种种，已全然是一个战国女子，没想到血脉中当真有藕断丝连的东西，时时啃噬着我的心。

“你到底是宋玉，还是萧闲？”

“看来你当真什么都不晓得啊。我是个傻瓜，总想着逃避什么。”宋玉骑上马，拉着我跳上去。

“小丫头，你今年十六岁？”

“过了芒种就十七啦！”我欢快地高声答道。

“那你可愿意十载之后再与我一同驰骋马上么？”马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我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隐隐发颤。

“如果那时你仍愿意，我便奉陪吧。”我小声念道，高兴极了，觉得世上再没有这样美的朝阳，这样辽阔的草原。

似乎时间会这样静止下去，而我们便策马驰骋，一起把海角天涯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