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人界篇——山河碎,浮生泪,鬓霜白
八年前的那一幕,刻骨铭心。
就如烙入心头上的字,伴随着灼热和刺痛,印在了灵魂上,生生世世,至死不休。
那时候,她还住在远离城镇的林中寺庙,虽然日子过得幸苦,在及小的时候就需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但跟大家一起她终归是很快乐。
她经常听师姐说十一年前的夜晚,有一个模样不是很大的少年敲开了他们庙中的大门,然后把刚刚出生的她递了过来。
他和她们说,家族里暂时出了些事不能抚养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们来照顾了。
然后那个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的俊秀少年便递过来一大把银两,转身便离开了,从此之后,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师姐们总用调笑般的语气对她说:“你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若是有一天,你家想起了你的存在,必将会把你接回去,那时候你就可以过着小姐般的生活了。”
每听到这种话语,白沫轩只是笑,她对小姐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期待,她想要的,不过是想与她十一年未见的父母见上一面。
但就是这么一个卑微的期望,却引来了庙里的杀身之祸,无论是平时多么悉心照料她的师姐,亦或是总是带他抓蚂蚱逛花灯的师兄,都死在那场意料之外的横祸中。
那日,才十一岁的她被师姐拼死推出窗外,独自踉跄地奔逃。师兄们都已经战死了,那些可怕的追兵就要杀到后堂女眷的住所来,惨叫声在脑海中回荡久久不衰。
她边哭边跑,她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栏杆,落到花园的草地里。
背后传来扭曲嘶哑的叫声,还有貌美的师姐们临死前被玷污的哭喊声,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恐惧就会追上她,让她无路可逃。
只有十一岁的她穿越花园的葱茏林木,跌跌撞撞,眼睛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她疯了一样的奔逃,后门已经在望,只要越过它,她就能跑到后山,就能逃出这片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地狱!
然而,搜查声已经响在身后,她马上就会被那些追兵追上,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不清,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她是凭着记忆在跑,是凭着本能在跑!
快点,来不及了!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心里疯狂的呐喊着,但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的人让她彻底绝望,那个壮汉,一眼就看见了这个疯狂奔跑的少女,他拽住了她的胳膊向前,不顾她的哭喊,嘴角甚至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她捶打着拽住她胳膊的手,满脸是泪的颤抖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看啊,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还有一个!”壮汉哈哈大笑,向一边的同伴们手舞足蹈:“看,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妞!”
然而,远处那些陷入杀戮的同伴们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壮汉似乎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转而看着年幼女孩挣扎的模样。那个男人眼里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不顾她的挣扎把女孩拖向丛林深处,像一头被情欲冲昏头脑的野兽一般压了上来。
白沫轩全身都在颤抖,用尽全力却无法伤害面前这个粗壮的男人分毫,衣襟被扯破的瞬间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如何可怕的事情。
但就在那个瞬间,她听到身上的那个壮年男人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痛楚的喊声,和她逃出来前师姐们的喊声一样嘶哑,接着,温热的液体便溅到了她的脸上。
壮汉眼睛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发现一截刀尖从自己胸口穿出,不甘暴怒的情绪瞬间冲入脑间,他想伸手去抓身后暗算他的人,岂料身后那人竟然将刺入他心口的刀狠狠一旋。
他就这么带着不甘的倒了下去,压在了她身上,带着他胸腔里粘稠的血液染湿了她的半身,白沫轩睁大双眼想要推开那个尸体,手脚却不听使唤的软了起来,没有一份力气。
她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推着身上的人,这样地狱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可怕,她此刻已经没有半分能力去思考了。
“不想死就别哭了,这样只会引来别人。”温润好听的声音传来,接着身上的重量一轻,她茫然的抬头,看见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执剑望着她,剑的那一端还在不断的滴着那个男人的血液。
白沫轩怔住了,下意识的掩住衣襟,她盯着来人,这个人不是庙中的任何一个师兄,他是敌人,他是来杀她的!
少年看着她虽然苍白但依旧精致的小脸,眼神中有着微妙的变化,然后他在白沫轩惊恐的目光中脱下了衣服。
看着少年在熟练的脱着衣服,想起刚刚的场景,白沫轩浑身都在颤抖,手脚已经发软,牙齿还在打颤。
白沫轩几乎是爬着一般向后退去,谁料少年见状,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
白沫轩大惊,她刚想惊叫却被飞来的东西蓦然罩住,回过神来,手里多了一件外衣。
“还不快走?”少年冷静的话语传来,白沫轩来不及多想,只是拼命的站起,尝试了好几次才站起身。
原谅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她脚步虚浮,几乎踉跄。
但她还是逃了出去,因为她还不想死,她不想死!
不知跑了多远,是否逃离了那个悲惨的世界,她晕倒在路边,醒来时,是在一张精致柔软的床上。
后来她才知道,她是被微服出访的当今圣上救下的,那时候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只有一件白色外衣服将她身体掩住,而那座寺庙里除了她再无生还之人。
心灰意冷的她接受了初尘的邀请,开始加入了暗卫,她努力调查那天发生的事情,结果却让她再次震惊。
他所在的寺庙,是被她那朝廷重臣的亲生父亲下令抹杀,那接师兄师姐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她亲生父亲最终的目的是想杀了她。
而她那位父亲,正是当今最大的权臣——丞相。
原因简直简单到可笑,因为她是鬼节出生,视为不祥。本应该在出生时就被溺死,但她那温柔的母亲于心不忍,为了救她便派遣值得信任的人连夜将她送出。
如她母亲的心愿,她活了下来,并且度过了人生当中最为快乐的十一年,代价却是,那山林庙中一百多个多个年轻的性命无一生还。
得知了真想的她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气愤,她留在了耀天身边,努力接受训练,成为了一名出色暗卫,她所做的一切只因他答应过终有一日会将她那居心叵测觊觎皇位的父亲送上断头台。
耀天承诺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白沫轩一直相信着。所以他在让她以公主的身份踏上了向北而去的不归路时她毅然决然。
北方,边塞城——
风沙漫天,昏天黑地,这是中原边境重镇,龙盘虎踞。地势险要,素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美称。
然而,就在这天然要塞里,百姓却并非是想象般的安居乐业,而是夜不出户,担惊受怕。
“封将军,天镔那帮蛮夷又进了城,昨日……昨日又发现三个少女尸体,明显是被凌辱后虐杀的!”说话的将领面色发青,虽然都是丞相安插的眼线,但对于丞相这个“养兵蓄锐”的命令还是本能的反抗。
“知道了。”封毅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那将领纵然再不情愿,也得无奈摇头离开。
见他走后,封毅也是暗自蹙眉,他来到这边塞城已有五年,这五年他受丞相之命,在此囤积兵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兵力损失,丞相下令不许他们与蛮夷发生冲突,凡事等到他夺取皇位之后再说。
而对付蛮夷,丞相也是让他采取柔和的安抚政策。何为安抚?就是每年定期上供天镔金银和锦帛,而这些东西的出处,自然便是作假军队状况,谎称与蛮夷交战多次获胜,帝都那位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赏赐来的。
天镔的蛮夷欺软怕弱,见中原居然连连退让便频繁闹事,而边塞城的士兵有些丞相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这就助长了蛮夷们的威风。
“这天下,是谁的都好啊,只希望这场斗争快些结束,边塞这里,已经民不聊生了啊。”封毅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里竟是疲惫。
“将军,出事了!”就在他头疼着边塞问题时,一名军官慌忙跑了进来,这军官姓王名虎,脸颊硬朗,双目如距,鼻梁上横着一道长疤,是真正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优秀老兵,而现在他却如此惊慌,这让封毅心里一沉。
“别着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皇上,皇上那来赏了!”王虎急的直跳脚:“不似以前赏赐的金银珠宝,这次,这次还来了个公主!”
“赐婚么?”封毅皱紧了眉头,一时搞不清这圣上的想法,便问道:“丞相那里有来命令吗?”
“没有。”
“那就等。”封毅声音沉着冷静,他知道他此刻不能慌,即便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你们派个机灵的和公主说我正在给各位将领开会,先安排公主休息,再派人严密监视公主的行动。”
“是!”王虎恭敬低头,随后又赶紧道:“那,将军什么时候去和公主见面?”
“等丞相下来命令之后吧,不会太久的。”
王虎点头,转身匆匆离开去按照封毅的命令行动了,不久,又回到房中:“将军,公主已经被安排好了。”
“嗯,她有没有不满哭闹乱发脾气?”
“没有,公主她很配合。”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封毅挥挥手,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简陋的棚顶,他怎样也想不明白公主为何会来这遥远的北方边塞,若说想有所行动,单凭一个女儿家能翻起多大的浪?难不成真的是听信了他们上交的军书,以为这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揉揉额头,封毅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正如封毅所料,没过半日丞相的命令便传来,封毅打开书信,看后不禁苦恼地挠挠头。
“丞相大人他说了些什么?”一旁的王虎看着封毅的面色变化,不禁多问了一句。
“丞相说这帝王太过年轻不足为虑,那个派遣来的公主多半也是一时兴起。”
“那将军你……”
“带路吧。”封毅苦笑,总不能一直这么晾着这位公主殿下。
封毅看了看时间,太阳快到头顶了。
嗯,想必那里公主殿下也该等急了吧。
封毅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才来到公主休息房间门口,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可以退下了,推开房门,看见那个背对着他坐在雕木梨花椅上的人,封毅恭敬地鞠了一躬:“很抱歉,尊敬的公主殿下,您的突然到来让我很是惊讶,让您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公主回头看见封毅进来,站了起来,朝他微微颔首:“将军不必这么恭敬,将军即将身为我的丈夫,又一心为国家考虑,大可不必多礼。”
“公主客气了。”封毅微笑,这才起身,待看清了女子面容之后忍不住愣了愣。
白沫轩看见封毅有些复杂的神情,想起了一路过来嬷嬷交代她的话语,便假装羞涩的低下头去,气氛有些奇异的旖旎。
最后,封毅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白沫轩无法形容的,如同孩子般的笑。
“既然我即将身为殿下的夫君,不知可否有幸邀请殿下参观北方的边塞城?”
“那有劳将军了。”白沫轩搭上那只伸过来的手,然后被封毅紧紧握住。
根据耀天陛下的指令,他们新婚那天便是刺杀封毅最好的机会,而新婚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美其名曰是大吉之日,实际上不过是他决定扳倒丞相日子的下一天。
封毅一死,匈奴那边必将趁乱攻击边塞城,此时再将丞相逼宫失败的消息放出,北方必将大乱。这时只需在边塞城那里安插亲兵稍作煽动,那些群龙无首的士兵们便会为了他们在中原的亲人们拼死抵抗匈奴侵犯,最好的局面是两败俱伤皇室坐收渔翁之利,最坏的便是边塞城士兵全部战死,若当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那么后边还有耀天这些年悉心培养的军队继续拦截。
白沫轩做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将以送亲队伍名义跟来的士兵们安排到军营各地,以便日后煽动边塞城的士兵们对抗匈奴,二就是在新婚之夜前和封毅彼此熟识,让他对自己放松警惕。
可以说耀天这个计划不仅仅是大胆,简直就是疯子,但根据此刻国家军队状况叛乱兵安排计划,他根本无法再做出别的选择。
来此之前白沫轩想了很多,因为这一切的作战计划都是源于封毅肯接受她基础之上的,但她清楚北方边塞并不是军书里所说的那般和平,那么身为将军的封毅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把她关在营帐里,不与她相见也不许她出门。若真这般,那么她也只能考虑深夜刺杀计划——八年的时间已经将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杀手,她手上已经沾上过无数次的鲜血,其中死在她手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因为她的女儿身,而对她放松警惕。
但她没有想到封毅出乎意料的配合,着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两人就在这苦寒无比的边塞过着双宿的日子。
或是共赴塞外,封毅耐心的教她骑马,在她初学时他紧护在她身侧,唯恐有半分意外,待她骑的有几分模样后便和她驰骋草原,那开阔的视野让白沫轩心情不由大好。
或是共登绝顶,临崖而立,雪山下那一片苍茫的白色让人心旷神怡,天风浩荡时,他紧紧搂住她,怕她被这凛冽的寒风伤到。
而每次,他兴起时,总会哼一些不知名的曲调,某一日,白沫轩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一首是什么,封毅笑着告诉她是江南的民歌。
在边塞的这段时间,白沫轩不得不承认她过的很开心,不过她却从来没有笑过,因为她的笑,她已经把她留在了八年前。
所以,封毅时常做的事便是捏住她的鼻子,用哄孩子的口吻对她说:“沫轩,笑笑,你不笑的模样最丑了。”
她被他逼的无奈,只好硬生生的挤出一抹笑意。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封毅的带领下每天都过的新奇,封毅每晚都会来到白沫轩的房中,不带任何情欲的躺在她枕边,陪她说着悄悄话,和她讲这些年所见的趣事,然后会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
却不想,明明很安稳平静的生活,却又被扯入一段插曲。
即将新婚的前几日,封毅有些神秘的说要带白沫轩去一个地方,却不料两人在中途却碰上了匈奴。
看着面前大约二十多人,白沫轩装作害怕的模样靠在她身后的封毅身上,顺带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
他们二人正坐在一匹马上,毕竟她是以公主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边境,自然不能暴露会骑马的事实。
有那么一刻,白沫轩阴暗的觉得,或许是封毅叫来了匈奴,想让她这个碍事的“公主”死在这一了百了。
但下一刻她便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边塞,让她悄无声息消失的方式有很多。
封毅脸色阴沉,若是他孤身一人自然不会害怕,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白沫轩。
“沫轩,你不要下马,如果有危险就自己先离开。”封毅抽出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长刀,跳下了马。
或许是和平的日子过多了,匈奴们见到封毅拿出武器,非但不怕反而嘲弄般的哈哈大笑,还有几个匈奴大胆的想要上前扯着白沫轩的衣服,似乎想尝一下这个美人的味道。
白沫轩看见前来匈奴们的表情和挡在她前方封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八年前,那时她被一个壮汉狠狠压在身下,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济于事时,也是那么一个人救了她,那天的事情太过恐怖,恐怖的她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个少年的模样,关于那天的记忆只有刺耳的惨叫声和满地鲜血。
封毅见状,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猛的冲了过去,将马刀狠狠一挥,立刻就带起了一蓬鲜血!封毅冷笑的看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匈奴,随后又狠狠的砍翻了离他最近两个。目瞪口呆的匈奴这才反应过来,再也顾不上白沫轩了,骂骂咧咧的疯狂的向封毅砍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坐在马上的白沫轩轻轻眯起了眼睛,随即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宝马立刻长鸣,白沫轩惊叫了一声,随后趴在马背上,假装马匹受惊的样子,驾着马便离开。
在双方都有武器的情况下封毅很难获胜,退一步来说,即便获胜了,没有马匹的情况下步行回到边城也是很难的。
所以,若封毅就此死在这里,也省了不少的事。
不可否认,封毅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丝印象。
这八年她活着的理由就是为了报仇,为那些无辜的一直照顾她的同门师姐师兄报仇。
可如今,丞相或许已经死在耀天的手里了,她已经报了仇了,那么接下来,她杀掉封毅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了封毅和她说过,想一辈子这般两人一起执手天涯,浪迹天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那不过是期望而已,为了耀天丞相必须死,封毅必须死,她没得选择。
白沫轩在心底暗自下了决心,却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封毅眼神中是有多少悲哀。
只是,看到了又如何?悲哀又如何?她白沫轩,早死在了她八岁的时候!
仅仅如此罢了。
……
白沫轩驾马逃脱后并没有立刻回到边塞府内,而是在城中暂且休息。
毕竟,若是她一人回去的话,会被逼问封毅的去向,这可不是她想看到了。
封毅……
她突然又想起了封毅,在之前,封毅虽然总会陪她,但身为将军总会很忙,好在封毅从不限制她的行动,在封毅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随心所欲来到边塞城的任何一个地方打发时间,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将百姓们水深火热生活状况才能尽收眼底,虽然她对封毅这一个月的照顾很是感动,但这也更加让她坚定了杀死他的决心。
或许是接近黄昏的原因,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大家都在害怕不知何时会来的匈奴都早早关门,白沫轩随意挑着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望着中原长安城的方向,一遍又一遍想着丞相被杀死的景象,心里却没有半分愉悦的情感,反而有着一丝空虚。
恍惚之间,本来寂静的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她抬头,不知何时一群匈奴模样的大汉正将她团团围住。
果然是太感慨了么?敌人这么近居然没有发现,白沫轩冷笑一声刚想从袖中抽口匕首。
解决了几个人后,白沫轩随意的把他们丢在原地不去管理,她是杀手,只负责杀人,清理的是不需要她来做。
深夜渐凉,白沫轩在自己裙子上撩上一些尘土,这才假装慌张的回到府中,剩下的便如同她预料的那般,府内听说这件事后派出大量的人去搜索封毅。
这些都在计划内,只有一件事跑出了计划,那便是封毅还活着。
据说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一身的伤痕和满脸尘土,士兵们喂了他几口水他才缓缓清醒过来,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白沫轩是否平安。
听说这件事后白沫轩在屋内久久不能回神,她愣了半晌后不由苦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我是想杀死你的敌人啊。
封毅被抬回府中,不过一日便清醒了,白沫轩得到了消息,便起身决定去看看他。
“没受伤吧?”封毅远远便看见了白沫轩,见她神情恍惚不由问道。
被封毅这么一问白沫轩才缓过神来,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
“没吓到吧?”封毅全身都是崭新的纱布,却口气自责道:“后天可就是婚礼了,我去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困境了,抱歉,我的新娘。”
听着他的话白沫轩不禁一愣,随后点点头,乖巧的坐在他的床边。
是啊,这次的计划失败,还有后日的婚礼。
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不管过去有多么美好的回忆,后天。他都必须死。
……
“送入洞房——”
黄昏,傧相唱礼的声音悠扬的响起,漫长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白沫轩在大红的盖头下,几不可闻的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握着喜帕的右手轻轻握紧,指甲里暗藏着离开皇都前耀天亲手给她的毒药。
蒙着盖头,她只能看见脚低下的一尺见方的地面。她小心地小步走着,一只手握着喜帕,一只手执着红绸的花球,被一群人拥着往前走,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和院落。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封毅——她的丈夫,就站在她身边,那熟悉的气息即便蒙着盖头看不见周围的景物也能知道他在。
待周围气息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他们的时候,封毅拉起她的手,动作轻柔的引她坐到椅子上。
耳边响起了泊泊的倒水声,白沫轩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终于,要到最后了么?
她有些发愣,想起封毅日日夜夜的温柔照顾,她居然有些胆怯,甚至想到了要违抗耀天的命令留他一命。
但这个想法终究是被她压抑在心里深处。
白沫轩,你在做什么?
八年前的惨案难道就可以这么轻易的忘记?那些师兄师姐可是比他多爱了她十一年啊,她日日夜夜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地下的他们瞑目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别人好,封毅也是一样,白沫轩,你真是个傻子!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的时候,一个白瓷酒杯放到了她手里,白沫轩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用右手接了过来,在喜帕的遮挡下,手指点进了酒杯上方。
长长的指甲里,填满了剧毒的粉末。
“请。”恍惚之中,又一杯酒送到了她唇边,白沫轩略微迟疑一下后便伸手接过,然后把自己手里那一杯酒交替着递了过去。
她听见自己手中那杯酒被咽入咽喉的泊泊声,那个瞬间,白沫轩狠狠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宽大的袖子里匕首被收了回去。
身为暗卫,不需要过多的感情。
白沫轩在心里这般对自己说,但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仪式完成,从此就是正式的夫妻,但封毅并没有伸手接开她的红盖头,而是缓缓的叹了口气。
“沫轩。”他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这个毒,多久才会发作?”若是太早,他想传达给她的情感便会随着他的长眠永埋地下。
白沫轩听着他的话不由大惊,刚刚被收入袖中的匕首再次滑出,似是感受到她冰冷的杀意后封毅苦笑的摇摇头:“你放心,那杯酒我已经一滴不剩的喝下去了。”
“我只是想,好好和你说说话而已。”
白沫轩没有说话,封毅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说到:“从见到你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你并不是公主,因为是我在十九年前的鬼节连夜将你抱走送到了城外的寺庙中,往后的日子里,我有空便去悄悄看看你,看着你活的很开心,我也就不再担心你了。只是不知你还活着的事为何会被丞相大人知道,那次屠杀,是我主动请命带人去做的,因为只有这样,我可能有机会找到你,才能再次救下你。
“我成功了,我从那个该死的家伙手下救下了你,我让你快跑,你也的确跑出来那个寺庙,屠杀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偷偷的沿路搜寻你的踪迹,但我找了三天都没有找到你。
“那时候我以为你没有逃脱那次浩劫,以为你和你那些师兄师姐一样已经丢了性命,没想到,又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沫轩,再次相见我看见你眼底依稀的恨意和一闪而逝茫然我就明白了,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忘记过那场灾难,当年我犯下的罪,我自当该还,只是边塞城那些兄弟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听着丞相的命令却毫无野心,希望当今圣上能从轻发落。”
说到这,封毅再也坚持不住,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嘴角缓缓溢出了鲜血,听完他的话的白沫轩再也保持不了冷静了,她慌忙上前想去扶起他,盖头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而滑落,露出了一张满脸泪痕的精致面容。
“封毅!”白沫轩疯了一般地抱住他:“快吐出来,吐出来……”
“真好,我的新娘这么漂亮。”封毅唇边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撑着身体,拼着最后一丝余力伸手触碰着白沫轩的脸颊,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扯扯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
“傻丫头,不是说你不笑的模样最丑了吗?你怎么,怎么还是学不乖?”
那天,葬礼紧紧咬着婚礼,边塞城所有士兵都嚎嚎大哭,但她没有,她这一生的眼泪都在那两次流尽了。
一次是八年前她边跑边哭,另一次就是封毅倒在她怀里的时候。
两次都那么刻骨铭心,烙刻在她的心里,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