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色满园，罗氏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准备悄然起身，却惊动了床上熟睡的人，几乎是下意识般，那人呢喃一声复又将她拉回怀中。

罗氏躺在那人温暖怀抱里，抬手轻描那人的轮廓，却见那人睁开眼眸，带了些戏谑意味开口。“莺儿，你方才是想做什么。”

罗氏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笑了两声。“没什么。”

气氛一时沉默，许久之后，那人再度开口。“怎么，还在气爷纳喜鹊进府？”

罗氏偏了头不语，那人叹息一声将她搂的紧了些。“你要知道，我心里压根儿没有她，你又何苦自累呢。”

他鲜少有柔声哄人的时候，本应觉得知足，可罗氏心中的无名火怎么都除不去。故而对着那人嗔怪道了句。“你心里的确没有喜鹊，倒是有眉姑娘吧。”

本以为他会敷衍般安抚自己几句，可那人闻言将她推了开，披衣而起，冷嗤一声。“女人果然最是哄不得，不要以为我纵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我能纵你，自也能弃你。”

罗氏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许久苦涩干笑一声，随即大笑着看着大步离开的人。“恭送殿下。”

待他走后，罗氏望着房梁出神。

曾几何时，她也是他最疼爱的，彼时她不过十七，正是最好的年纪，才入府上，因娴静有礼深得他喜爱。几乎一房专宠。

她虽出身世家，却独爱唱曲儿，虽面容不算太美，却也足够清秀，涂脂抹粉的扮好，倒也别有一番风韵，胜在嗓子生的好，唱曲儿时如涓涓细流，让人心里舒坦。

那时骆顷宵还并非一心想与三皇子为敌，兄弟之间偶尔还会小聚，骆顷宵的面上也是柔和带笑的。骆顷宵还曾说过，她名儿里的莺字最是称她的嗓子，果是人如其名。

她知晓嫁入皇家自该处处小心，故而从来谨慎行事，一丝不苟。起初骆顷宵还会赞她有条不紊，可到了后来，却劝她不要如此墨守成规。

骆顷宵最是疼媳妇儿，回来时总带回些新鲜玩意儿，那些小物什，她喜欢的紧，却又怕自己手拙摔坏了，只得珍藏起来。可这些看在骆顷宵眼里，却被当做她并不喜欢，久而久之，也不再带给她那些讨喜的小玩意儿。

骆顷宵行事张扬，喜欢一个人恨不得让全天下都附和，她却偏又是那种内敛的性子，每到这时只觉害臊，骆顷宵一人如唱独角戏一般，自是会烦，也逐渐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所幸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虽无了新婚时的激情，却多了天长地久的样子。岁月静好，罗氏甚至认为会如此一生。

只是不知何时，骆顷宵的态度有了转变，到她房里的次数少了许多，对她的称谓也从莺儿变成了夫人，虽外人看着依旧恩爱如初，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他心内的些许隔阂。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哪儿使得他不开心，她想改正，可却无从改正，只得更加谨慎行事，生怕哪儿不顺他的意。

后来骆顷宵便开始纳妾，府上的女人逐渐多了起来，她做足了当家主母的样子，心中却有些不舒服。虽说皇家三妻四妾正常的很，可那是她最爱的人，又岂会想与别人共享。

他留宿后院那些女人房中的时间比在她房中的时间还要久，她开始妒忌，开始想着，若是没了这些女人，他与她会否不同。

于是她用尽手段逼走后院子里的女人，换来的，却是他的怒斥。“你是当家主母，她们不过是媵妾，你连这些容忍都没有么？”

她咬唇不语，无言以对。

终归是她想的太过天真，这些女人离开了，还会有其他女人，骆顷宵的变本加厉使得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他的心，已不在她这儿了。

于是她开始学着做好一个当家主母，也只是当家主母。

外人皆道二皇子正妃为人温和贤淑，广为佳谈，其实只有她知道，真正的自己，并非这个样子。

原先她还抱着些希望，想骆顷宵不过是玩玩便罢，那些妾不足为患，直到宋氏的出现。

宋氏出身舞女，她是知晓的，骆顷宵时常带宋氏回府过夜，她也是明白的，她以为他与从前一样，不过是玩玩，再喜欢，以宋氏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妾。

谁知那日他与她商议，想纳宋氏为侧室。震惊过后，她自是反对，可骆顷宵心意已决，反倒斥她一句善妒。僵持的结果是宋氏终被封为庶妃。

宋氏明艳活泼，行事放纵，自是引得全府上下不满，尤其是因着宋氏一句话，骆顷宵便专宠宋氏，日日留宿其房中，专宠不亚于她当年。

宋氏倒也争气，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

宋氏一贯跋扈，自有了身孕后更是嚣张至极，原先还会来她房中请安，现在却借着身子不便为由拒绝请安，更是当众羞辱她宫中的大媵。

妒忌与愤怒使得她发疯，她当晚便寻了避子汤，骗了宋氏喝下。

没了孩子，她该不能如此跋扈无度了。

宋氏的孩子如她所愿小产，医师清理后上奏是个已成型的男婴。

宋氏哭的身子瘫软，她也慌了神，后知后觉的发现，是自己亲手害死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一连做了几天噩梦，梦中男婴笑着爬到她身边，向她伸手，她正欲将男婴抱起时，男婴的面容却扭曲起来，最终变作血盆大口，咬向她的脖颈。她登时吓醒，却发现只是梦。

长期的睡眠不足使得她身心疲惫，害了一场大病，让她心寒的是，她病着的时候，骆顷宵从未来探看过她。

身子好起来时她才知晓，为了弥补宋氏的丧子之痛，骆顷宵将宋氏抬为侧妃。失去骨肉并未使得宋氏失去希望，反倒使得骆顷宵更加怜爱宋氏。

罗氏的房中更是清静，偶尔有妾室来她房中请安，谈的天儿也皆是对宋氏的不满，她听得烦了，便下令若是再因此事来寻她，她必不会见。久而久之，她房中重归清静。

宋氏像是一个梦魇，时刻缠绕着她，她气，她恼，偏生她又无计可施。只得偶尔与宋氏斗嘴以寻些平衡。

若是有人能制住宋氏便好了。她在心中如是想着。可是就连她这个正室都对罗氏无计可施，又妄论其他妾室。

终有一日，骆顷宵厌倦了宋氏的虚伪，转而寻觅花丛，罗氏终于能够嘲讽宋氏，却被宋氏的一席话浇了个清醒。

尤记得那日宋氏垂眸看着自己的蔻丹，笑着发问。“姐姐觉得，我宋氏不得宠，你便快活了，是与不是？”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却听宋氏再度开口，带了些怜悯。“殿下是个正常的男人，男人终是喜新厌旧的，这个道理我素来懂，可姐姐也莫要太指望，他弃了我这个旧人，还会重新宠幸你这个更旧的。”

是了，骆顷宵是喜新厌旧的，又怎会重再喜欢她呢。

她做够了当家主母，她只想做他的妻。

她第一次听闻那个女子，是在骆顷宵的贴身侍卫处，那贴身侍卫笑着与手下说。“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哪儿有女子扮成男子厮混在青楼的，偏生咱们主子还要我去查那女子。”

她当时是不以为意的，甚至想着，去青楼的女子，自是抛弃了女子贞德，这样的人，殿下自不会喜欢。

可没过几天，她却得知了骆顷宵四处打听那女子的身份的消息。不由起了好奇的心思。这次殿下看上的，又是怎么样的人？

再过几天，她却得知那女子不仅身世复杂，又是三皇子殿下的人的事实，不由更是讶异，却想着自家殿下该是知难而退，不再起这般心思。

她也派人留意了那女子的事，知晓那女子是一个食肆的厨娘，却又是眉氏后人。

后来，那女子易服随军出征的消息传进二皇子府，她那一贯冷面的殿下头一回失了态，请求随军出征，却被皇帝否决，却还不死心，欲要偷偷跟随军队而去。

却被贤妃娘娘劝住，这才作了罢。

再后来，三皇子回京，做了太子，骆顷宵为了得到那女子，派人重伤了当朝大儒王之贺，嫁祸给太子，终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女子，那是她头一次知晓她的名字，眉烟。

起初她对于那女子是抱有几分妒忌的，可她逐渐发现，那女子并不喜欢被自己视为珍宝的殿下。

随着与眉烟的相处，她逐渐明白为何骆顷宵会喜欢眉烟。眉烟身上有着她从来没有过的性子，敢爱敢恨，果敢，却又尚存几分未经世事的天真。这几点任意一点都会使得男人偏爱，何况全部聚集在她身上。

她逐渐觉得，就算爷心有所属也无所谓，起码可以留在她身边。可让她惊讶的是，眉烟竟想着离开。

因着心中那份细微的私心，她答应下要帮眉烟逃脱，若眉烟离开了，是否她就又有机会了。

可谁知眉烟被诊断出有孕，她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为眉烟开心，可眉烟执意要离开，她无奈之下只得帮着她。

眉烟离开之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后知后觉的发现，眉烟这一离开，将骆顷宵的心一并带走了。骆顷宵开始变得更加易怒，性格反复无常，唯一不变的便是日日派人去寻眉烟。

她想或许这是情劫吧，骆顷宵之于她，眉烟之于骆顷宵，都是如此。而她早已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寒夜那么长，她只盼能与所爱之人走上一程。是遥不可及的梦，也是最渴望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