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程无惑
程天安重视律法。
在他继位主政天苍国后,大行法制,以铁血手段诛杀贪赃枉法,尸位素餐者上千人!上有王公贵族,下有贪官污吏,整个天苍国都一片惶恐不安,为官者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人头落地。
但正因如此,腐朽堕落的天苍国朝野焕然一新,人人清廉自居,由上而下风气随之一变,一改骄奢淫逸之风,日趋贫弱的天苍国变得欣欣向荣。
他本以为在严刑之下基本可以杜绝手下大臣的腐朽堕落,然而今天发生的事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一个王爷,骄奢淫逸未尝不可,就算小打小闹触犯刑律他也可以从轻发落,甚至小事化无。只因梁广是当朝丞相之孙。于情于理他都要给这位为天苍国呕心沥血一辈子的三朝元老一个交代。
可是,他不该惹天策大唐。
况且,是梁广有错在先。
看着略显空旷的殿下,那些从肃杀中挺过来的诸多大臣,此时正同时依附梁权,向自己逼宫。
程天安不禁黯然,果然,异心的人还没有杀绝!
纵观整个大殿,唯有军方几个将领无动于衷,对自己的命令无条件执行,程天安欣慰之余不由一阵冷笑。
“帝上三思!”礼部尚书扬声道“梁洪王虽年少轻狂,可并未伤人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顾丞相劳苦功高,应当从轻发落。”
“正是!”户部尚书上前附和道“反观天策大唐目无法纪,当街杀死梁洪王侍卫十余人,性质恶劣,忤逆犯上!罪不可赦!”
此语一出,立刻得到众多大臣赞同。
“正是!按我天苍律法,应取缔天策大唐以儆效尤!壮我天苍国威!”
“是啊是啊!”
……
自始至终,梁权一言不发,深埋的身体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所有人都知道,沉默也是一种回答,作为当朝丞相,他本应力压群臣,可他却用放任自流的方式来向程天安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着群臣义愤填膺的叫喊,程天安冷笑不止。
天策大唐有多强?
且不提隐世大唐的存在,光是世俗中的天策大唐就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庞然大物。在天苍国中,天策大唐更是只能敬畏的存在。
就以天苍国最重要的军队来言,整个天苍国军队超过七成都由大唐弟子把持!当前殿上数位把守一方的将军无不是大唐中人!可以说没有天策大唐的支持,自己不可能调动军队打败自己那个党羽众多的哥哥,更不可能用铁血手段铲除异己,肃清朝野!
从某个方面来说,自己只是天策大唐统治天苍国的傀儡,平时没事他们倒也懒得搭理,自己可以享受一国之君的权力和地位;可一旦惹他们生气,自己随时可以被取代。
这样一个掌控天苍国的庞然大物你们这些大臣竟然叫我取缔?以儆效尤?
愚蠢!无知!愚昧!
他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程骁,青涩刚毅的面孔上浮现出让人心寒的漠视。
程骁是自己的侄儿,也是程无惑的亲传弟子,他的到来,其后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想到这,程天安做好决定。
如果之前还对处死梁广而对梁权心生愧疚,可现在,看着一干结众反对自己的大臣,这位靠着巧取豪夺和杀伐果断上位的新王再无任何犹豫。
他站起来,厉声大喝。
“我,是天苍国主!我,才是天苍国主!你们只是臣子!也只能是臣子!”
众大臣面面相觑,梁权猛地抬头,程天安看着他脸上的错愕与惊异冷冷一笑,摔袖而去。
“退朝!”
“吾皇三思!”梁权躬身叩拜,众多文臣躬身叩拜,然而程天安却没有丝毫的停留,迈步离开,每一步都透着决绝与漠然。
当程天安消失在视野,梁权如遭雷噬,长跪不起,良久后仰天长叹,苍老的脸上满是怨恨和不甘。
“天策大唐!”
……
天策府。
安全回来的忆君被一干师兄弟送到候客厅静等,其中走来一群女弟子将夏雨蔚带走,空旷的客厅就只剩下忆君一个人,他无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打盹。
全然没有一点闯祸后惶恐的样子。
良久,他猛地睁眼,一道淡然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一尘如洗白袍将他修长的身躯称托的越发挺拔,浩如烟海的眼睛仿佛可以直入心灵。
忆君因为天生刀心,对所有刀都有异乎常人的敏锐,在他眼里面前这个宛若普通人的男子锋芒俱隐,深不可测。
整个人就像一把朴实无华的残刀,被浓浓铅华包裹,可一旦出锋,那就是天地俱惊,山海变色。
这种感觉忆君只在忆铭身上体会过,可今天倒是长见识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师傅回来了。
“你是谁?”忆君开口。
程无惑微微一笑“你又是谁?”
忆君猛地站起,宛若一把破封的宝刀,锋芒毕露,慵懒散淡的眼睛瞬间犀利异常,他看着似笑非笑的程无惑,肃然道。
“我就是我,大唐弟子。”
“好刀。”程无惑淡淡一笑,“好人。不错,不错。”
突然,漫天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程无惑什么都没有做,可整个人的气势却天差地别。如果说之前他还是一把破刀,那么现在就是一把绝世神兵,褪去铅华,露出不世风华。
忆君毫无防备之下发出一声闷响,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恐怖的威压让他受伤的身体无法抵抗,直接朝地上重重跪去,脸上鲜血淋漓。
程无惑则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浓茶,方才缓缓道。
“你可知罪?”
知罪?知什么罪?我没罪!
忆君咬紧牙关,艰难道。
“弟子无罪!”
“哦?”
威压陡然加强,忆君直接趴在地上剧烈颤抖,程无惑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可知罪?”
忆君心中愤然,回答却是一摸一样。
“弟子……无罪!”
轰!
一股汹涌的杀机凭空出现,让程无惑眼皮一跳。只见被威压钉在地上的忆君伸出双手撑地,缓缓起身,因痛楚而扭曲的面部在这抹杀机下异常狰狞。
赤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讶异的程无惑,森然的声音震耳欲聋。
“弟子无罪!凡我大唐弟子,绝不可杀之人,穷不可为之事!若杀生为罪,我问心无愧!”
十年前,天狼山巅,有一个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十年后,天策府内,那个人的徒弟也说了同样的话。
震耳欲聋,发人深省。
程无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着苦苦支撑的忆君,轻声叹道。
“你有罪。”
他将浓茶一饮而尽,继续道。
“行侠仗义,本没有错,可你错在没有诛杀恶首,斩草除根。”
“我问你,将来你外出游历,是否带着那个丫头一起?如若不然,又将她安置何处?依旧是长安罢了。”
“梁广平时无恶不作,杀人放火,怨声载道,你却没有将他诛杀,以梁广的秉性,又岂会放过你?你走了,那丫头孤身一人又当如何?”
“杀一人以救一人,一人亦可杀之!更何况杀了梁广,可不仅仅只救了一人!然而你却没有,因为顾左右而犹豫不决,这就是你的罪!”
“你可知罪?”
忆君沉默良久,方才重重叩首。
“弟子知罪。”
威压消散于无,程无惑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忆君的肩,径直离开。
走到大门,突然想起了什么,道。
“梁广我已经派人去处理,那个丫头倒也可以留在天策府当个打杂,夏鸣那边我已经让人通知,你好好养伤,不久就将外放,在外面,可没人能护你周全!”
忆君转过身,却发现程无惑早就离开。
他重重叩首,沉声道。
“弟子遵命。”
外面,易水寒等候已久,见程无惑出来,不由得笑道。
“怎么样?”
“是把好刀。”程无惑赞许的点头“和那个小子一摸一样,不出二十年,必然又是一个血刀无尽忆铭。”
“不过……”程无惑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教他杀气诀?”
以浩然正气修刀,只要不误入歧途,必然铸就一把济世神兵;可若以暴戾杀意修刀,若无仙人指路,定会是一把戮世邪兵!
血刀无尽,就是例子。
易水寒无奈道。
“他的杀气诀可不是我教的。”
程无惑心中一动“难道忆铭就不怕造就一个杀伐成性的大魔头吗?”看着易水寒哑然失笑的样子,程无惑瞪大了眼睛“原来忆铭想让你来当为忆君指路的仙人。”
“可惜,他的路,我左右不了。”易水寒摇头“就算是戮世邪兵又如何?兵器的正邪取决于使用者的心性,若是忆君固守良善,戮世邪兵亦可为济世神兵之事。”
程无惑眉毛一跳,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浮现淡淡的担忧。
忆铭,修的就是杀气诀。
昔日一朝入魔,屠戮天下千万余众,贴身宝刀也饮尽怨气鲜血成为血刀无尽,一身修为通天彻底,罕有敌手,若不是忆铭心有挂念,恐怕当时神武大陆又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当日忆铭入北天门时,天下无不长嘘口气,而今天,一个天赋远超忆铭的少年居然修炼的也是杀气诀,怎能让程无惑不担忧?
程无惑的担忧易水寒看在眼里,他也知道程无惑的担忧并无道理,只是十年的师徒之实让他实在不忍心折杀爱徒。
他摆了摆手,肃然道。
“如若忆君真的堕入魔道,我自当亲手诛杀!”他话锋一转,死盯程无惑“可若是在此之前,有人敢动他,我与他不死不休。”
说罢径直离去,留下一脸苦笑的程无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