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石二鸟
听里头没人,示意小安子在外防风,轻轻将门推开和楚原一起走了进来。
屋内一盏昏黄的孤灯,小顺子闭目平趴在床上,嘴里哼哼着。
凌宣见他如此,抢上两步,站在床前沉思不语。
“小安子,坐啊!”小顺子也不睁眼,用手拍拍床沿道,“怎么嫌不好?要嫌不好,那边还有张椅子,这里哪能比勤政殿-啊?皇上!”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似乎连瞳仁都要跳出来,僵在床上不动了。
“是朕。”凌宣笑笑,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忙双手按住了,“别---你就躺着吧,可打疼了吧?”
“不要紧!”小顺子是何等机灵的人,见凌宣和楚原亲自来探视,知道定有话说,就是疼也不能嚷疼!
凌宣微微一笑道:“朕有件事要交给你,不这样不成,你没怨言,可算得上忠臣!”
小顺子咬牙坐了起道:“请皇上吩咐。”兴奋得一阵激动,屁股被一硌,疼得嘴一咧,“皇上先告诉奴才一声儿,岂不心里好过些?”
“你很聪明。”凌宣满意道,“只是若提前告诉你,怕就没这么像了。”
小顺子翻眼一想,笑道:“想必皇上是为了李凌云将军的事吧?”
凌宣笑道:“朕这里有道密旨和一块免死金牌你直奔望京,务必把这些东西亲自交到李将军手上,这个差事干吗?”
“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好!”凌宣道,“马匹、盘缠朕已备下,你即刻出宫。事成之后,朕会好好赏赐你。”
“谢皇上”小顺子此时心情极好,连忙跪在床上叩首道。
走出屋子,楚原心想:“这位少年天子今日的一举一动真令人刮目相看,看来不久朝廷就是一派新气象了。”一阵风吹来,带着寒意,袭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颤抖了一下。
凌宣看了看他笑道:“夜黑风露重,你今日就不要出宫了,前面就是仙灵阁。小安子吩咐下去,今日楚大人留宿在仙灵阁。仙灵阁清净,正适合大人休息。”
“唯”
“谢皇上”楚原谢道。
此时的凌宣真觉得天高地阔,几年来在沈太后、沈冀的挤轧之下,他虽也时有说笑,但他自己知道,那都是不得已的笑容,现在他会慢慢除去沈冀,会让太后撤帘归政,朝权会回到他的手里,他要做一代令主,自己主宰天下。想到此,他觉得数年来心中的积郁一点点在泄掉。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仔细听那琴声幽婉,凄凄切切,动人心弦。
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
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
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循着琴声来到披香宫,推开门走了进去,辛玉穿着凌纹雪白中衣正在抚琴,见凌宣走了进来先是一怔,急忙行礼迟疑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
“朕去办了点事,路过这里被你的琴声吸引,进来看看。”凌宣望着她笑道:“朕许久没来看你了。”
辛玉轻声道:“臣妾听说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
“哦,你一直惦记着朕?”凌宣问道。
辛玉幽幽道:“臣妾惦记皇上,皇上许久不来,听黄门说说皇上,听着也高兴啊,就像见着皇上一般。”
这时,含翠用托盘端了杏酪放在桌上躬身退出了。
凌宣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侍女道:“怎么那天的那个侍女不在?”
辛玉明白他指的是寄芙,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清荷吧?她一直做的是杂事,不进宫来侍候。”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皇帝来的时候,都把她支开。
凌宣点了点头。辛玉笑道:“请皇上尝尝杏酪。这可是臣妾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的。”凌宣浅尝了一口,只觉齿颊生香,极是甘美,道:“这个甚好,杏仁又润肺,你想得很周到。是怎么做的?”辛玉道:“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入水,候冷,即捏去皮,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成极细的粉。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锅煮、熟时入蒸粉少许,最后加上冰糖,一盏津甜软糯的杏酪就好了。
凌宣望着她,她的脸上因为说的兴奋逐渐的荡漾起一片红晕,眼睛湿润而明亮的闪着光。他激动的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和那微微上翘的鼻子,喃喃道:“发如春云,眼若秋水,手也纤纤!所以孔子说:如好好色!”一边说一边将她拥在怀里
“色?”挣开他的怀抱,辛玉轻声问道。
“嗯,色,心达于气,气达于眉间是之谓色。”
辛玉微微闭上眼睛,从睫毛底下望着他:“今晚见面之后,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了。”
“为什么?”
看着硕身玉立渊亭岳峙的他,衣上幽幽的龙涎香,却似从骨子里透出来,叫人陶陶然的愉悦。辛玉停了一会儿,然后把头调开望着外面,慢慢的说:“宫里那么多娘娘,皇上总该后雨露均沾。又不像普通百姓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宣屏住呼吸的望着她,她那脸上红得似要燃起来,眼中神气游离不定,像是月光下的花影,随风瞬移。然后轻轻的扳过她的头来,望着她那嫣红的脸和潮湿的眼睛,一种异样的情绪钻进了他的血管,他忍不住便向那嫣红的耳下吻去低声道:“那好办,朕以后就多陪陪你。”
“真的”辛玉做梦似的说,闭上眼睛。
终于,他颤抖的捧着她的脸,长目微睐,有重重笑意喃喃的道:“君无戏言,只要你待朕好。”他俯下了头,去寻找她的嘴唇,又低低加了一句:“朕欢喜的很。”
披香宫里静悄悄的,宫灯洒下柔和的光,重重叠叠的帷幔漫天盖地的垂了下来,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熏香。
晚上,申宗泰来到沈府,因为和看门之人非常熟识,所以不用通报。径直来到书房,友灵芸满脸娇羞半偎着沈冀陪着欣赏一幅字画。
“你来了,坐。”沈冀一笑指着道:“这是友灵芸。”
申宗泰见她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不禁暗自想到:平日传言沈府三夫人容貌艳丽世上无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沈冀又道:“这是申宗泰将军,一直对老夫忠心耿耿。是老夫的得力助手!”友灵芸躬身行礼道:“将军万福。”说完无声一笑,翩然而去。
沈冀问道:“宗泰此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申宗泰道:“将军听说您昨夜被人行刺,不知有没有受伤?”
沈冀‘哈哈’一笑道:“我没事。”看了看身边几个下人道:“你们下去吧!”正欲说话。
友灵芸用托盘端了两盏香茶进来来到申宗泰莞尔一笑道:“申将军请用茶!”
申宗泰嗅到她身上隐隐一阵香味,悠悠的清淡宜人。忙闭住一阵气,站起身来恭敬道:“多谢夫人!”
“你下去吧,老夫有事和申将军谈。”沈冀道:“其实哪有人伤害我。镇守望京的李云苓不听老夫的调遣,所以给他弄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派义子沈麒麟带着皇帝圣旨去望京诛杀李云苓。等他一死老夫马上上奏皇上另选忠心之人为望京将军!”
“大将军真是高明!”申宗泰恭维道。
沈冀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话锋一转道:“只是柳文龙真是可恶在朝堂之上公然同老夫作对。我不会放过他。啪”重重放下茶盏。
申宗泰想了想道:“大将军,我对柳文龙有不同看法。如若此人归顺将军,大将军岂不又添一得力助手?”
“嗯?”
“我们先礼后兵,听说柳文龙只是一介清贫御史只要大将军多使金银,在派一能说会道之人游说与他,不愁柳文龙不动心。如果能够收买他,那就最好不过了,如果他不听我们的话,在除掉他也不迟。”
沈冀点头道:“不失为一条妙计啊!宗泰,你对老夫忠心耿耿,为老夫出谋划策,老夫一有时机必定在皇上面前进言,让皇上好好嘉奖与你!”
申宗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属下多谢大将军提携,必定为大将军分忧解难。”
“好。老夫没有看错人。只是游说柳文龙,宗泰你看派谁去好呢?”
“如若大将军不嫌在下口齿愚笨,在下愿意去说服柳文龙
大理寺牢房内,柳文龙想起沈冀朝堂之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天地正气,杂然故露形。下则为浊气,上则为凌升。”
忽然,申宗泰走了进来,由于牢房内昏暗,好一会才看清牢房内的柳文龙。打量了一下牢房,皱了皱眉头用衣袖掩住鼻子冷笑道:“刘大人,好雅致,在牢房内还能吟诗?区区一个御史,竟敢跟沈将军做对,真是不识时务。”
“朝廷奸臣当道,身为一国臣子,如果不能除奸护主,巩固国家,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柳文龙的一番话不卑不亢,说的金石有声。
申宗泰一听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幸亏沈将军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况且将军也很欣赏你的胆识。喏,这些是将军赏给你的东西。”说完打开放在桌上的箱子,只见箱子里金光闪闪。
申宗泰一边随手拿起一件珠宝一边踱到他面前歪着眼眯缝阴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宫中上上下下以至边关重镇守将都是沈将军的人,你又何必跟时势斗气呢?”
柳文龙看也不看道:“无功不受禄。这些赏赐恕在下不能收。”
“哎。沈将军赏赐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只要你接受将军的差遣,荣华富贵你享用不尽。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柳文龙打断他的话不屑的斜了一眼道:“我柳文龙乃是忠良之后,绝不会贪图荣华富贵,投靠奸臣贼子辱我柳家祖先的。”
申宗泰气哼哼的道:“岂有此理,柳文龙,别忘了你现在落在将军手里,将军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
“我柳文龙上可对天,下可对地。死也要流芳百世,我绝对不会做奸臣的走狗。”申宗泰被顶的倒噎了一口气,恼羞成怒道:“柳文龙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再问你一次,你到底顺从沈将军吗?”
“呸”
申宗泰脸色倏地一变“岂有此理。来人好好看着他,你总有后悔的时候。哼。”说完恶狠狠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小顺子一手执鞭,一手抓住马的缰绳,身子微斜前倾,满是雨珠汗水的头昂着,骑着马如龙车行如风飞奔在在回京的路上。
注:杏酪——顾仲《养小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