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聪明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走到崖边掉下去，为什么董祯没事？

家里到处都是白的。第一次这么讨厌这种颜色，灵堂中间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因为找不到尸体，里面只放了哥哥以前的东西。爹娘送客迎客，几天时间苍老了很多。哥哥走了，爹的希望也落空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爹娘放心，跪在空荡荡的灵堂中央披着白麻烧纸。

不多久，便等来了董祯。我知道他不会在人多的时候来。这是他的罪恶，他有愧疚。

“滚出去！”我吼着。

董桢动了动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手里的冥纸随着我的动作扔了出去……飘飘扬扬的飞在了我和董桢之间。

隔着冥纸，董桢难看的脸色上，除了愧疚，还有自责，都让我觉得心里难受。

“子楠，你做什么！”

闻声而来的爹爹将我拽了出去。反关在了柴房里，我拿起一旁的斧子把柴当成董祯，一根根，用力的，狠狠的劈。

胸口里那股想喷涌而出的憎恨，一屋的柴被我劈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也安静下来了。

蹲下埋头开始哭……无声的，发泄的流泪。

大婚的前几天，若君来找过我很多次，我呆在房间里，听着她在门外苦口婆心的说，仍是没什么反应，不愿开门。

我恨董祯，可是我并不恨若君。但我没法面对在哥哥尸骨未寒之际，去参加她们的成亲之礼。

大婚的那天，我爬上了一座小山，远远的看到了一路上弯弯曲曲的红……

大红的纱布绸缎挂满了一路，最前面骑在马上的，也是最威风的人，是董桢。离的太远，看不到他的表情，该是很开心吧。

那种以前我一直想看到的表情，现在是那么憎恶。

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的走过去，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十里红装，真的很美。

风迎面刮来，明明是烈日当空，我却觉得很冷，冷的刺骨到疼，就这样看着一群人越走越远。

董桢，你为什么能活的这么好？

我重新找到了“幻”，那个铺子。我知道，我想它就会打开。

一样的门，一样的长廊，一样的女子。

她懒洋洋的侧躺在椅子上，对我隐隐一笑，仿佛早知道了我会再回来。

“文子楠。”她说。

我学着她笑，对这个女子的能力放心了。

直截了当的说道：“老板娘，我要典当。”

“嗯，你想换什么呢？”

“能让我哥哥回来吗？”我试着问。

“死去的人是不能回来。”她含笑。

我在心里满意了，她若是告诉我能回来，我会认为她在骗我。

“是吗……”我垂下头，假装失望。

“那让我爹娘忘了我。”

这个，是真的。

“可以。”

“你好像从来不问别人为什么”我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有点疑惑。

“因为我想活的更久。”她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是看穿了我之前试探她的心思？那也不足为奇。我为自己的猜想觉的可笑。

“你多了些东西。”

“嗯？”我不明所以。

“憎恨。”

话落，脑海里多了董桢的脸，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定。

“用什么来换？”我问。

“亲情吧，既然都忘记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我感到有点哀伤，什么都可以忘吗？

“你的当铺最贵的典当物品是什么？”

“魂，也就是你的命。”

“那我典当。”

“嗯？子楠你要想清楚。”她看似劝说的模样，可我看到了隐隐藏匿在眼底的贪婪。

原来，命这么有价值？我自嘲的笑笑，为何哥哥的命就那么不值。

“我要变成另一个人。”我淡淡的说。

“换脸，你想要美貌？”

“不是，用现在的脸，变得更漂亮。”

心里勾勒出的计划，需要我这么做。

她思索了一阵，笑意吟吟：“好，为了你的魂，我会竭尽全力的帮你。”

得到肯定答复的我心里没有欢愉之感，我知道，这会是很难的路。

“回去做完你想做的事。然后和我走”

我点了头。

一切都好，像以前的样子，只是屋子空了许多，因为哥哥不在了。

爹娘也沉默了很多，我总能看到娘偷偷的抹眼泪，和爹一声声沉重的化不开的叹息。

我远远的看了爹娘一眼便离开了，怕再多，自己会舍不得。他们会忘了我，也许是好的。

我是自私的，我要做该做的事，也许这是欺骗自己，但我别无他法。

老板娘站在身后，说了一句：“该走了。”

强忍住想回头的冲动，脸上有热流爬下，我跟着她走远了。我清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老板娘带我去见了一位女子，轻纱遮面，露出的面容除了绝美的模子，还有伤疤的痕迹。

说话淡淡的，整个人说不出冷，但也不似老板娘那么热切。

老板娘告诉我她唤：“红鸢”。

红鸢细心的教我练习跳舞，抚琴，穿着打扮，像是把从前的我都扔掉了。

我看着她遮面的模样，想过她轻纱下一定是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只是，那道伤疤，是为何留下？

以前最不爱念书的我，开始念书，不过不是诗经，女戒，是孙子兵法，左传，史记……老板娘说我心思不够，要补。

刚开始时扭捏的动作，枯燥乏味的书本，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我忘了过了多久，只知道离我要做的事越来越近。

渐渐学会了老板娘那种从容不迫的淡定，对不同的人应付自如。

一首从头变化到尾的曲子也能将跳舞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接受这些，并且这么快就掌握了下来，恨？也许。

湖面静静的倒映出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平静的脸是一张如花的容颜，算不上倾国倾城，可是能让董桢记这一生。

伸手拨掉发簪，散了青丝，我向着湖面扑了进去。这么久一直没忘没变的还是水，一如既往的喜欢水。

只有在水里我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卸下所有的不安和憎恨。

不知何时，已经丢了最初的性子，我必须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