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大雪静悄悄地来临了。先是碎米一样的雪粒，接着便像鹅毛片一样地悠荡旋转，把整个京城装扮成银色的琼楼玉宇，耀人眼目。

含翠掀开帘子从屋外来到屋内，见辛玉正在认真地绣着手里的东西。 哈了哈手走到她面前道：“小姐，屋里真暖和啊！”又看了一眼暖墙上的花惊喜道：“这些花都开了。”

她听她如此一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低头一针一线绣着。

暖墙边，一排的暖墙上密密匝匝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景花卉，水仙静静绽放美丽的花瓣衬托着鹅黄色的花蕊，显得格外皎洁，格外清丽。更有梅花，或箭枝茂生、或桠柯交错，新苞如豆，粉、白、黄蕾暗香浮动。

含翠来到暖墙边暖了暖手，使劲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道：“真香。这花开的也好看。也就我家小姐可以种出如此美的花。”寄芙正在打理花，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大声轻声道：“快到太后寿诞了，小姐准备送太后锦帐。听说上面这个‘寿’字特别难绣，小姐用了好几日才琢磨出来。”

含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

辛玉听见了抬起头放下锦帐笑道：“这幅万寿无疆的锦帐，是我专门绣来贺太后寿辰的。”

“是啊，小姐为了赶在寿筵前送给太后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寄芙道。

辛玉点了点笑道：“希望太后会喜欢这份礼物。”

含翠殷勤道：“小姐这么有心思，相信太后一定会喜欢。”

转眼，太后的寿诞到了，整个皇宫装扮的喜气洋洋。

真正的寿宴是安排在晚上。午膳后，太后吩咐黄门传旨，后宫几位娘娘陪太后去灵昆苑听戏。

灵昆苑

苑内摆着两溜椅子，椅子上铺着猩红椅垫，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脚踏之上皆摆放着小巧暖炉。每一张椅子旁摆着小几，或梅花状、或荷叶状、或向日葵状。几上俱是‘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又有小茶盘，内放着名贵小茶杯，里面泡着上等香茶。

皇后一袭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袍，湖蓝色织锦长裙，头上朝阳五凤挂珠钗，因太后的寿辰，特意带了一朵石榴红绒花。众嫔妃也都装扮的花枝招展以品序依次端坐在椅子上。

太后身着宝石红五彩牡丹凤凰纹锦袍坐在正坐，身后宫女如意，玲珑，纪儿等毕恭毕敬手捧巾栉站着。还有一排黄门手捧大红木盘子，盘子里面成垛对着洗净一般的银钱，用大红彩绳穿着。是预备赏戏子用的。

太后朝如意一点头，如意手捧一个大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绣满寿字袱子，托了出来。望了望盘内，盘内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有事事如意形状、也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嵌，玉琢金缕。笑道：“今日托皇上的福，哀家高兴，这些小玩意赏给你们，留着玩耍赏人吧！”

如意手捧茶盘躬身来到嫔妃面前，她们一一选取了一件。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谢太后赏赐！”

“坐下，一家人不必拘礼。”太后吩咐道。

台上正在表演的热闹，一群女仙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满台彩带飘飘，白雾弥漫，真个有凌空出世之感。待雾散，出现了一位仙女‘麻姑’手托一盘绿叶儿配着红尖儿大仙桃。众仙女施礼齐声道：“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因为不是时令的东西，望着鲜灵灵的桃子，太后喜地笑道：“赏。”

‘麻姑’走下戏台，准备把桃子献给她，谁知踩到了长长的水袖，脚下一软‘扑通’摔在地下，盘子里的桃子‘登登登’七零八落，滚了一地。

太后看见微微皱了皱眉毛，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侍奉在身边的黄门，宫女见她脸带愠色，更加小心侍候。

这时台上表演的戏子又出了差错，太后一拍椅子扶手怒斥道：“放肆，简直没把哀家放在眼里。”

听见太后如此一说，皇后，田妃，林昭仪，辛玉，李良人，黄门，宫女急忙跪下道：“请太后息怒。”如意急忙双手捧着茶盏跪在她面前道：“太后，请息怒，要不先喝口茶。”

皇后走到她身边道：“太后，请息怒，凤体要紧。何必气坏了身子。”

林昭仪膝行到太后身边赔笑道：“不知太后为何生气？”

皇后不屑道：“看了这种戏，不生气也难。”

林昭仪小心翼翼道：“原来太后不喜欢看这出戏，那换一出如何？”随即道：“来人。”“唯”黄门手捧一个朱红填漆大木盘毕恭毕敬呈到她面前。接过来呈到太后面前道：“请太后点戏。”

太后看也不看生气地用手一扬，朱红填漆大木盘‘啪’地掉在地上。里头的写着戏名的签牌哗啦落满地上。怒气冲冲道：“这样的戏班，看哪出有什么分别？”然后用手指着她道：“都是你，说什么缩减后宫月例，找了这样的戏班来看，哀家一向看的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戏班，现在居然找这么个三流戏班来顶替，糊弄哀家。”

林昭仪一怔分辨道：“可是这个戏班在京城已经很有名了。”

太后质问道：“你还来敷衍哀家。初出哀家都忍着，心想看看怎么样。谁知越看越不对劲。喏，你看他们衣饰差，道具差。那些扮演的侍卫软手软脚，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是虾兵蟹将。”

皇后冷笑道：“林昭仪你以为皇上让你辅佐本宫处理后宫之事，你就得意了。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林昭仪低首道：“臣妾不敢。这样好了下回给太后换个好的。”

太后冷笑道：“下回？那现在？”

这时传来黄门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急忙叩首道：“参见皇上。”

凌宣一摆手道：“平身。”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礼道：“儿臣给太后请安。”

太后指着台上戏子复又指着林昭仪阴阳怪气道：“多亏皇上来了，要不哀家得叫他们气死。”

凌宣急忙赔笑道：“太后的千秋，谁人敢惹太后生气？”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林昭仪缩减后宫月例，请了个三流戏班糊弄哀家。皇上你看怎么办？”

见林昭仪泪痕斑斑浑身轻轻颤抖跪在地上凌宣走上前双手扶起她关切道：“没事吧？”

林昭仪低头轻声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没事。倒是太后。”

皇后见皇帝并无苛责只是一味低声安慰，恨恨地白了一眼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凌宣走到太后面前正色道：“太后，前些时日黄河决口，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衣食无主。后宫银子在少，也是救济百姓的一点心意。缩减后宫月例是朕的主意，林昭仪不过是按照朕的吩咐去办，何来有罪之说？”

“你”太后脸色遽地一沉，用手指着他。

灵昆苑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辛玉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上，想了想起身来到太后面前跪下笑道：“臣妾恭祝太后松鹤长春，福泽万年，请太后看看臣妾绣的寿字锦帐，本想晚上寿宴后进献，不如就请您现在看看，这可是臣妾熬了几晚绣出来的。”说完吩咐两个黄门打开了寿字锦帐，一边一个用手抻住。

太后站起身来走到锦帐前面细细打量。

辛玉接着道：“太后，这上面是一万个寿字，寓意太后万寿无疆，笑口常开。”

太后点了点头道：“平身。辛贵人心思手巧，哀家越瞧越喜欢，是从哪里得学来的？”“回太后的话，臣妾刺绣，平日里闲翻一些古籍，自己杂想出来的，只为取个吉祥意思，博太后一笑便知足了。”辛玉应声答道。

“辛贵人甚得朕意。”凌宣望着安然的辛玉，脱口而出。此时他不想当着满宫嫔妃闹得如此僵，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太后的，见她怒气已消，便殷勤道：“儿臣已经安排寿宴在长乐宫正殿，到时太后可要多饮几杯啊。”说完，感激地看了辛玉一眼。辛玉垂下眼帘娇羞一笑。灵昆苑里又想起了鼓点声，掺杂着些许语笑意，一派祥和气氛。

从灵昆苑出来，辛玉扶了含翠的手慢慢走着。从前只听闻太后凌辣狠厉，强权之下人人忌惮。能够同理前朝后宫，也并非简单之人。倒是皇后，城府不深，只是一味逞口舌之争。含翠小声道：“小姐，想不到太后这么严厉，刚才多亏小姐帮林昭仪解围。”

辛玉道：“我只是不想让皇上难堪。”

“妹妹”后面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林昭仪带着侍女小蛮正笑嘻嘻朝她走来。行礼道：“见过林昭仪。”

林昭仪急忙用手扶住笑道：“妹妹客气了，今天要不是你解围，事情还不知如何收场呢。我应该先谢谢妹妹。”说完，正欲行礼。

辛玉笑道：“姐姐无须客气，大家都是好姐妹，本应互相照应。”

林昭仪边走边道：“我确实依皇上意思是下令缩减后宫月例，只是并没有减太后的月例。”

辛玉点了点头道：“原来太后误会了姐姐。”

林昭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一些事情我不知该不该跟妹妹说。”

辛玉道：“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林昭仪看了看她道：“你知道吗？皇后是太后的娘家侄女，所以在后宫横行无忌，如今后宫之中不是让她收买了，就是怕了她。她的势力只手遮天。”她明白，这皇宫之中自己身单力薄，如今太后已恼了自己，目前来看辛贵人便是最好的伙伴。一来她初入宫门，心思单纯自己对她小恩小惠即可收买在麾下。二来，她即便以后得皇上蒙宠凭她的家世也越不过自己去。

辛玉微微一笑道：“姐姐为何和我说这些？”

林昭仪一副担心的模样，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妹妹性格安静，只是后宫人心险恶。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告诉你。如今只有我们联合起来一同对付皇后? ”

辛玉略一思索，俯上她耳畔轻声道：“姐姐如此看重，妹妹心中亦是感激。只是自进宫来，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想卷入后宫的是非中。姐姐，披香宫宫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一路欢笑离去，只留下林昭仪怔怔立在原地。

长乐宫

一盘圆月升了起来，淡黄的辉色洒在大地上。长乐宫内锦毯铺地，鲜花满屋。千枝巨烛高烧，照得宫内宫外通明雪亮。有头脸的臣子，外戚夫人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团席而坐。

太后容光焕发，高高坐在正中座上，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凌宣，两人身边分别是黄门小顺子，宫女绿菊，一人执盏，一人执壶。满桌都是垛的老高的奇珍异果，一百枚寿桃用面蒸的，大的如碗，上头染了红，配着青枝绿叶，在诸多果品中分外显眼。

寿诞的钟声响了，殿中臣子，外戚夫人立时离座肃穆跪听。

凌宣和沈宓，田妃，林昭仪，辛玉，李良人跪在案前，伏身向太后三叩首道：“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平身”太后笑容满面道。

一顿安静而又充满韵味的用餐缓缓进行着。绿菊执壶向沈宓手中的杯里斟满了酒。凌宣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酒杯送到太后面前道：“请太后满饮此杯，今儿是太后好日子，这杯寿酒是要满饮的。”

“好好！”太后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嘬着嘴微一摇头，慈祥笑道：“今儿酒好，人多，我心里也欢喜。你们随常取乐儿说笑，我才高兴。”

凌宣心中倍感欣慰，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此时太后慈爱，臣子恭顺笑语盈盈：这里又有几个是真心的笑容？低头望着胸前刺眼的五爪金龙。也许从穿上这一身龙袍起，自己便已成为孤家寡人，注定一生凄凉。望着台下远处的辛玉，清爽怡人，恬静入心：此生得一知己足矣。想到这轻轻一笑道：“朕在这里陪太后，皇后和林昭仪代朕各桌走走，有不能多喝的，不可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