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笄礼后，怜玉每日只绾了不同的发式来打扮，今日将青丝股股拧作旋儿绾作灵蛇髻，取《惊鸿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姿，效仿三国甄夫人，明日绾个雕花笼；今日绾个堕马髻，明日绾个随云髻。青丝三千丈，缘情似个长？青丝，情丝，青丝的故事，从十五岁开始。

怜玉喜绾随云髻，生动灵转，给女孩儿平添了几分落落大方、乖巧灵活。那拧旋的青丝在头侧盘旋向上一朵乌云，黑鸦鸦的，如云砌如锦堆。罗成用雪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这个是南陈宫人绾的发式，玉儿，你爱看书，读没读过《玉树后庭花》？”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怜玉轻轻吟诵，像一树的梨花洁白轻柔地飘落到庭院中。此时在闺房中，红泥火炉正旺，心字香烧，幽甜满室。提起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怜玉说道：“我和那些妖姬仕女差得远，我小时候许公公也把我的名字记过档，要选到洛阳西苑去，然后我就嫁到你家来了。不过我觉得我不是什么‘妖姬’，我长得不够俏皮。”

罗成说道：“你自然不是，你太朴素了，怎么会是妖姬呢？所谓妖姬都是…唉，说了你也不明白。”

怜玉道：“怎么了？都是什么？”

罗成道：“咳，说了你也不懂，妖姬都是浓妆艳抹的，你能浓妆么？”

怜玉道：“自然不能，我平常日子在家都是素面朝天。”

罗成顿了顿，忽然说道：“说了你也不懂，所谓妖姬，就是妲己、褒姒，亡国祸水之流。”

怜玉道：“原来妖姬竟是个贬义词。”

怜玉往美人靠上一躺，抱了小手炉偎在身前，道：“如今边疆平静，觉得咱可清闲多了。”罗成道：“是啊，自从上次一场大战，胡人不敢再扰边。”

这时一只雪白黑斑的花猫走到美人靠跟前，高高拱起脊背伸着懒腰。怜玉没等人家伸完懒腰就把人家抱了起来，亲热道：“小猫咪…猫咪你不睡了？”怜玉又把猫放下，重又从案上抱起手炉捂着，小猫便跑开了，怜玉犹自甜甜叫着：“猫咪！猫咪你玩去罢。”

怜玉天真烂漫的脸上，透着一点红晕，微微侧转，更是让炉火映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日子一天冷似一天，寒潮滚滚侵袭了燕山，直冷得三尺直木都将被冻裂了纹理。冷得不能出去玩的日子，缀珠楼的闺房里就摆起一只只玩偶。有手脚会动的木偶，有泥塑小老虎，有布老虎泥兔儿小面人，这些玩意儿都深得怜玉欢心。

罗成看怜玉摆弄着一个泥人儿，轻声问道：“玉儿，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曾？”

怜玉软语温柔道：“没有，我还是爱摆弄个小泥人儿，爱喝个果子茶。”

罗成道：“你就爱吃个甜食喝个果子茶，何曾知道什么是苦的？”

怜玉道：“我何苦要知道？这缀珠楼里天天点着苏合香、木樨香、沉水香，放着点心和果子茶，摆着水仙和素心腊梅，只觉得人都是甜的，我知道的苦就是桃仁和杏仁。”

罗成道：“你生养在水晶罩里，心如琉璃，但愿你能如琉璃一样纯净点儿，不要像琉璃一样易碎，我们都能保护你，但你若能自强岂不更好。”

怜玉道：“谢你教导，我总觉得你比我懂得多。”声音清甜，有着一种罗成难以拒绝的童真。

窗外，初雪飘摇，招展着铺满园林的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