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八方大世界,七千不动天。
八方大世界震雷方向边陲,有一处不动天,名曰:神武。
“八方烟雨,不渡乾坤;七千风云,因果沉沦;来生往矣,何故留人;大道若双,以我为尊…”
天苍国,帝都长安。
熙熙攘攘的行人拥挤街道,灰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满是商贩的叫卖要喝,衣着各异的修行者匆匆忙忙,一望无际的城域满是市侩的繁华。
作为神武大陆上排得上名号的帝国,天苍国显然拥有作为大国应有的排场和气派。
不论是百里繁华的帝都长安,还是坐落于此的十大武门之首——天策大唐,骁勇善战的天苍国人无时无刻都在向世人传递一个信息,亦或是警告。
犯我者,必杀之。
诚然,纵观天下,还没有一个势力可以明面挑衅天苍国的权威,不论是隐世仙门还是邪宗魔派只要到了天苍国境内,无不安安稳稳,战战兢兢。
从天苍国建国至此,无人敢僭越这条不成文的铁律,在铁律之下,埋葬的是万千森白残骨。
然而,就在最近,这条铁律很没有底气的失效了。
“喂,你听说了吗?北天门三天后就要开启,到时候整个长安都要全面戒严。”
“早就知道了!我跟你说,这北天门可是通往天界的唯一道路,千年等一回,每逢开启都会有无数修炼者闻风而来,趋之若鹜,这次开启的地方居然在咱们长安郊外的天狼山巅,到时候就热闹咯!”
“是挺热闹的,最近来到长安的各路人马多如过江之卿,光十大武门来了八个,还不算那些杂七杂八的大小势力,可北天门只有一千个名额,到时候不会打起来吧!”
“嘿嘿,怕什么!要打也殃及不到我们。你真当禁城里那位不世刀尊是病猫啊,到时候这位老祖宗一出来,那些人肯定全部都老实了。”
……
“师傅,你要去北天门吗?”
人群中,一个男孩睁大了眼睛俏生生的看着身边的男子,墨黑的瞳孔里满是说不出的灵气。
青年男子步伐不停,一袭布衣宛若封锁的剑鞘,掩盖了他不世的锋芒。
“对。”
他淡淡道,目光停留在不远处手持墨刀的巡逻士兵,经过时目光在他们胸口处神策大唐的标志一闪而过,错肩而过,不动声色。
“师傅,你要把我送人吗?”男孩扯动他的衣角,白嫩的面孔上浮现一抹失落和委屈,虽然男子只当了他十天的师傅,但是在他心里已经暗暗当作信任的亲人,如今即将分离自然不舍。
听到男孩语气中的悲伤,男子顿了顿,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转过身摸着男孩的头,缓缓道。
“我的道,在天上,你的道,也在天上,相见便是有缘,若要纠结因份,那么来日我们必会再见。忆君,切记。”
他,是个孤儿,当时北天门预兆突现,忆铭抛下一切赶赴长安,去寻觅这千年等一回的大机缘,在途经陨君湖时发现了在破庙里的男孩。
相见是缘,上苍好生。
忆铭随手搭救了正在和野狗抢食的男孩,在得知男孩失忆后给他取名为忆君,然后带着他一起上路。
本来,忆铭只是想随便找个小镇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托付出去,可是在一次日常舞刀时却惊奇的发现忆君竟然是得天独厚的天生刀道!不世的天才!一时间竟起了收徒之心,加上忆君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一来二去他也就默认忆君的跟随。
一路上,忆铭秉着好奇的想法一边漫不经心的教给忆君修炼上的种种,另一边打算到了长安后托付给一位刀道好友。
可是,忆君的天赋让他大感意外,甚至觉得一丝恐惧。
任何招式法门,只用一遍忆君就可以完全记住并融会贯通,特别是在刀道上的境界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速度,短短十天,几乎将忆铭一生刀式学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不是还没有修炼衍气,忆君极有可能成为一位八岁的人门阶修炼者。
八岁的人门阶并不少见,有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在刚出生就拥有了人门阶实力,相比之下忆君似乎并不怎么天资卓越。
可是,如果在这之前加上他近乎妖孽的悟性呢?
天生刀道,可怖如斯!
忆铭毫不怀疑,一旦让忆君成长下去,加上自己的全力辅导,来日神武大陆上必然会出现一位不世刀尊!甚至连长安城内的那位刀祖都不可争锋!
可惜!
北天门洞开在即,自己又有必去不可的理由,若非如此,自己还真会留下来一心一意教导忆君。
而现在,只能把他托付给好友代为照看,一想起好友在刀道上不弱于己的修为和品性,忆铭不由得淡淡一笑。
“天上?”忆君似懂非懂的抬头看着天空,没有说话。
忆铭淡淡点头道“对,天上。”
师徒两人一同仰望天空,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同一个目标,目光直逼云霄之上,那片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亭台楼阁。
天上,九霄天厥。
……
是夜,月明星稀,青灯古佛。
浮屠之巅,三道身影并肩而立,其下是人间万千烟火,夜黑风刀催,高处不胜寒,而兄弟在侧,内心却觉得无比温暖。
“大哥,今日一别,前途渺茫,三弟敬你。”青袍僧人高举酒壶,对月痛饮。深邃的酒香顺着口角溅洒而下,引人注目。
见青袍僧人破戒,一旁的白发老者咧嘴一笑,抢过酒壶一顿豪饮,森白的头发在黑夜中那么显眼。
“大哥,三哥这死和尚都破戒了,老四我也不能看着,来!我老朱今天为大哥饯行!”
忆铭淡淡一笑,看着他明显苍老的面孔眼中闪过深深地忧愁,他突然道。
“老四,占卜天机,窥看天道是要遭天谴的!你的寿命还有几年?以后慎用,少用啊!”
“咳咳……”白发老者毫不在意的说道“人生在世,不过有所求,我如今已经无欲无求,死亦何苦?”
众人中,他年龄最小,排行老四,可多年来的窥看天道让他远超常人的衰老,如今一副行将就木的老朽模样,怎么不让忆铭心疼?
忆铭还想劝慰,只见白发老者摆了摆手,怅然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算到了什么吗?”
忆铭和青袍僧人对视一眼,前者摇头道。
“不论你算到了什么,我都会去北天门。”
“你会死。”白发老者突然道“十死无生,被浩荡天道碾压泯灭,世间再无血刀无尽忆铭。”
梧铭沉默了。
老四的天机算数从未失误,他说死,那么自己就一定会死。他可以窥看天道,却无法改变,所以只要去北天门自己将必死无疑。
“大哥,北天门又岂是一步通天的大机缘?”青袍僧人随之开口“天道浩荡,每千年都有无数通天彻底的强者趋之若鹜,可真正登上九霄天厥的又有几人?北天门,一步一登天!一步不慎,死无葬身啊!”
看着劝诫自己的两人,感受到他们语气中的担忧,忆铭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越发坚定的内心。
他抬起头,尖锐的目光穿透天际。
“老四,我问你,你有没有算到我会放弃?”
白发老者哑然。
他自然算到了自己阻止不了忆铭的前去,可是事有万一,他怎么也要试试,即使他早就知道天道不可逆。
“既然如此,那么我又怎么能不去试试虚无缥缈的万一?”忆铭神色怅然,收回目光看向一脸担忧的两人,轻轻道“她还在等我啊……”
话至此,两人已经确定无法阻止忆铭的决定,她,是他唯一的命门,为了她,纵使尸山血海,十死无生也要去闯一闯。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承诺。
“大哥!”事不可为,也就看开了。白发老者举起酒壶递给忆铭,缓缓道。
“临走之前,给二哥道个别吧。”
忆铭接过酒壶,默默的将酒倒向浮屠之下,酒水溅打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他举起酒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锵然的语气在月色下低沉回荡。
“老二,帮大哥最后一把吧!我们来世再作兄弟!”
青袍僧人和白发老者眼睛湿润,不约而同的低声呢喃。
“来世再做兄弟。”
……
清早,树荫摇曳,天策府内,人影涌动,修炼在太阳初升的清早日复一日。
这里是天策大唐的驻地,同时又是天策大唐在世俗中设立的万千分堂之一。由于坐落于天苍帝都,这座分堂显然拥有别处不可比拟的优势和意义。
身着白色布衣的少年扎堆重复着日常的训练,整齐划一的动作和队列突出其严谨的纪律,被分割开来的大小区域都有一位灰袍导师,聚精会神的检查弟子训练的结果。
后山,木屋内,在同门师兄弟兢兢业业修炼的时候,忆君正意犹未尽的补觉,昨天晚上和小白玩闹折腾到后夜,按照小孩子的气性他是如论如何也醒不来的。
小白,是他昨天在集市上救下来的雪泪狐,最普通的低阶灵兽。
吱——木门被推开,忆铭冷着脸走了进来,看着呼呼大睡的忆君以及那只低劣的雪泪狐,他平缓的眉头一皱。
抬起手就准备把忆君揪起来,可这时忆君懵懂的翻了个身,双手把熟睡的雪泪狐抱得紧紧的,无意识的嘟囔道。
“师傅,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手在半空中戛然而止,随即继续落下,却轻轻的抚摸着忆君的脸颊,神色中满是惆怅与无奈。
“小毛孩!”他轻叹一声,目光中闪过一抹喜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即使忆铭修的是绝情刀,走的是无情道,可是无情者,唯有以有情之心方可贯全,他的心,非但没有绝念反而滥情,只是她走之后,那个洋溢的内心被他冰封,延续至今。
他本以为内心坚如磐石,然而现在却因为忆君的一句梦话掀起一丝波澜。为此他哑然失笑,即使稍纵即逝,可心动了,就是动了,做不得假。
“既然如此,你我有缘,那么我就送你一场最后的机缘,崎岖峥嵘,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忆铭淡淡一笑,以指为刀,一抹寒光直逼忆君心田,接触后毫无阻碍的没入其中,整个动作只在一瞬间,当寒光消散的时候,忆铭已经起身走到木门的位置,涌进的阳光将他的背影吞噬,他稍作停留,然后毅然离开,再没有任何的眷念。
原地,寒光的没入让他有些难受,忆君眉头一皱,待到不适感消散后方才平缓,他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中没有任何的睡意。
他摸着胸口,疑惑道。
“师傅?”
怀中,雪泪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熟睡。
……
轰——霞光蔽日,北天门开,石梯九五,应道者来。
天狼山巅,人潮涌动。天空之上,一座巨大石门突兀沉寂,浩荡的鸿蒙之气喷涌而出,无数人原地打坐贪婪的吸食这种对修炼极为有益的天材地宝,而更多的人则死死盯着天空中宛若死物的北天石门。
神武大陆人才济济,天资卓越者多如牛毛,借北天门之机无数隐世高人鱼贯而出,光是黄登阶高手就数不甚数,而黄登阶之上的地门阶尊者也有上万之数!
整个世界空前嘈杂,所有人都想在这等绝世机缘中分一杯羹,千年等一回,人生何来千年可待?今朝不挣,来日必后悔莫及。而北天门只有一千个名额,怎么分,就成为了极其迫切的问题。
门派威势,世俗权势,江湖信誉在这一刻化为泡影,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强者为尊。
然而,并没有人或者势力敢成为第一个出头,在这种情况下,出头鸟就意味着众矢之的。
各方势力殚精竭虑,心事重重,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呵,这就是天下英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宛若一颗巨石坠湖,掀起滔天巨浪。
“何方宵小,报上名来!”五龙山一位长老率先发难,地门阶巅峰强横的气势让无数人为之侧目。
“呵……”那声音依旧不屑,话音未落,只见一抹寒光突至,先前不可一世的五龙山长老被被毫无阻碍的一分为二,淋漓的血肉夹杂着残肢在天空渲染一抹血色。
嘶——无数人静若寒蝉,地门阶巅峰强者不过一刀两断,什么人竟然强悍如斯!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男子凌空而立,身边一把血色大刀垂遥而立,居高临下俯瞰众生凡尘,深不可测,毫无波澜的气息让所有人极其忌惮。
很多人已经认出了来者,不少人甚至脱声惊呼。
“血刀无尽,忆铭!”五龙山首席长老森然道,身影变幻,瞬间出现在忆铭面前百米处,苍老的眼睛里充斥着怨恨和忌惮。
还没等忆铭开口,只听人群中突然暴起上千道身影,其中不乏地门阶巅峰强者,神色过怒或恨,或嗔或妒,无一例外都与忆铭有血海深仇。
“哈哈哈!刀贼!来的好!”
玉门谷掌门狎呲欲裂,一代宗师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刀贼!你灭我门派,杀我师友,我玉门谷上下十五万人尸横遍野死不瞑目!此当恶行天诛地灭!今日协众道友之力共诛此贼!必定将你诛灭于北天门下,以昭显我天道昭昭!”
此语一出,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响应,少数人在乎名誉犹豫不定,这时有人说了句“对此邪魔歪道杀人魔王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达成一致,共诛刀贼。
“呵……”面对重重包围,忆铭依旧淡然,垂立的血刀散发出浓郁的杀气。他微微抬头,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
“你们,也能称之为名门正派?”
忆铭因为血刀无尽的原因嗜杀,但绝不杀良善之辈,纵横天下百余年,身后尸横遍野,所到之处血刀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
然,他们死有余辜!仅玉门谷而言,占据西北千年,其下民生凋零,天怒人怨!用禁忌秘术血染西北百万人以壮门派气运,所到之处赤旱千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或许杀生为罪,忆铭问心无愧!
“也罢!”忆铭长叹一声,血刀无尽随之紧握在手,他猛地抬头,汹涌磅礴的杀气让所有人不由得后退一步,整个场面让天地失色,世人惊骇!
他本不想杀人,无奈人却想杀他。
既然如此,那就杀个痛快!
就当为那不出世的徒弟,扫平世间障碍吧。
毕竟,他的路,不在这,而在天上。
忆铭深吸口气,运气沉声,淡然的声音响彻长安遍地。
“吾名,刀尊忆铭!今日,以杀了恩仇!仇吾者,吾杀之;吾仇者,亦杀之!”
“北海绝殿,南冥幽谷,西域荒蛮,东漠十山,有名无名者,今日一刀必杀之。”
“江湖事,江湖了,莫怨仇,莫道枯。”
声虽淡然,却杀机肃然。语毕,世间空前寂静,无人嘈杂。
“别听他乱说!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我们上千地门阶巅峰的对手!众道友,同我共诛刀贼!”玉门谷掌门奋起直上,凌厉的招式一股脑的扔向忆铭,在他的影响下原本惊疑不定的众人不由得一同攻向忆铭,刹那间各种各样璀璨的衍气将天空照亮!
原地,忆铭神色淡然,抬刀,落下。
漫不经心,转身离去。
身后,看似简单的一刀释放出恐怖的威力,一道鸿蒙的刀芒冲天而起,狂分暴雨般席卷了所有攻来的敌人。
一刀万古,血刀无尽!
远端,天际之上出现一道深邃的天埑,漫天的血液在霞光上多添一抹猩红。
原地,残肢断臂雨点般坠落,溅打在地
上无数围观者心底。这一刻所有者发自灵魂的胆颤,那个一招泯灭上千地门阶巅峰强者的不世刀尊,那个进入北天门的男人。
就如他的名字,忆铭,成为所有人心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与此同时。
化生古寺,浮屠之巅,青袍僧人看着漫天分不清是血还是霞光的天空沉默不语,双手合十低语呢喃。
“吾佛慈悲。”
长安城东,小院之内,霞光散淡,一谱棋局静卧石桌之上。白发老者手执黑子,迟疑不定,最终方才落下。
他看着棋局,无奈摇头。
“可叹。”
霞光掠过,只见棋局之上,尽是黑子。
竹林小院,一个稚嫩的身体奋力的挥刀,一次又一次,眼神坚定。
师傅,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汗水打湿了衣襟,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