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步入院子就看见刚才瞻望我们的珍珍姐，还听见立刻向殿中炼药的师傅禀告的声音，“夫人，谨言慎行回来了。”

不出半晌，师傅慢慢跑着出来，一双带着喜意的眸子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她绕到后面看着我的背篓，我甚至可以感觉后背有一股凉气正在渐渐泛起。

我尴尬地朝她一笑，“嘿嘿，师傅，言儿还没习惯，我习惯习惯就好。”

“你什么时候才能习惯？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四伯母语带嫌弃。

“我不想吃饭了。”我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只是隐约听见慎行在为我辩解。

是啊，若不是这场变故，我就还是那个天真任性、胡作非为、不谙世事的华唯妍。如今，都已过去，我早已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在是隐姓埋名、脱胎换骨做了另一个名叫“画谨言”的人。曾经再美好也只是曾经，谨言谨言，同是“言/妍儿”心情却不同。

回到屋子，我把背篓放在一旁，闷闷地倒在榻上。过了今晚，我便可以陪爹娘了。我打定主意将那株草放在桌上，把册子翻到那一页，磨好墨就开始尝草。

我将药草的一片叶子撕下一小半放在嘴里，入口即甜，越抿越腻。将口水咽下后，发现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该不会是那草药吧，这个怎么办？

我使劲咽口水却也怎么咽不下，呼吸也渐渐困难，头脑微微晕眩，四肢软弱无力，想大声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于是伏在桌上歇息，希望有人发现我的异常。

到现在我才算是了解什么是都日如年，不不不，应该是度时如日，吃顿饭有必要这么久吗？

“谨言谨言，不要生气了。师傅把师母说了一通，这是师母亲自替你夹的菜，你多少也尝尝。”

烛光照在窗上将慎行的轮廓勾勒出来。我现在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空盼着他快点进来。说他是呆瓜一点也不为过——他一直在门外徘徊、踱步。窗户上的影子晃得我眼睛疼，索性闭上，在心里暗骂这个傻子。

“谨言，要不我进来了？”

进来吧进来吧，我还巴不得呢。

“谨言，怎么不说话，不会是气得睡着了吧。”他干笑两声后又说：“定是师兄在，你不好意思出来。没事，师兄这就回去，饭菜搁在门外了，趁热哟。”

听见他把托盘放在地上的声音，我彻底绝望了。忽然一个人影冲门而入，找到我后，“你这是怎么回事？药草？”

我点点头，他立即为我把脉，我寻到他身上一处舒服地方安心等待。

他将我抖醒，“先别睡，我去制药解你这毒，等着我。”他像风一般走了，我又懒得动，一直僵持着这个姿势。

等我的毒解后，我整个人气死好很多，唯独刚才久居那个姿势使得我身上怪疼。

“师兄真厉害，好人做到底，帮我捶捶背、揉揉肩。”我谄媚地说。

他很不情愿地看着我。

“来嘛，来嘛。”我拉着他的手倒在榻上，用手指指后背，“开始吧。”

他迟疑了一下才坐到床沿为我捶背，我则舒心享受。

“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嗯？”我不明所以。

“以前有许多女孩子想做师母的弟子，是要经过考验才能选上。通常到采药这一关都会采用‘毒册’上的第一种药草，你却与众不同从后面开始。”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要折腾他一晚上，只能“嘿嘿”一笑。

倦意已来，我道：“不麻烦师兄了，我要睡觉了，你也赶快睡去。”

“嗯，我的屋子在你对面，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

我苦笑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跟他呆久了，我会不会也受感染，成为下一个呆瓜？我想到后面实在是太……便睡下。

一大早，我就被鸡鸣声吵醒。我猛地起身，很神经地自言自语一句，“我没死？那居然是梦，天呐，我都干了些什么，搞笑。”

我十分羞愧的躺下，门被师傅推开。

她咬咬唇道：“谨言，是师傅错怪你了，原谅师傅。”

我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她又说：“这种事情急不来，你已经很不错了，那味药草如何？”

我直摇头，有点疑惑地说：“我为什么要以身试毒？”

她想想说：“实践是最能检验效果的。”

这是哪门子歪理，我撇撇嘴翻身朝里。

“等一下我让珍珍吧饭菜端进来，师傅就先出去了。”

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我才重新正躺在榻上，双眼放空似的盯着头顶的纱帐。

我怎么能这样呢，都说好昨晚去天上见家人怎么又变卦，濒死求生？真没出息。可又不能怪我一人啊，慎行也有责任，谁让他救我。不过呢，那种死法忒折磨人了，本小姐受不了，来个痛快点的死法，人家不怕死但怕痛嘛。我得想一个完美的死法，嗯，开始构想。

门被叩了三声，一个轻柔的声音说：“谨言，我进来啦。”

我怕她一进来会打断我的思路便说：“搁外面就好，我一会出去端。”

珍珍语带笑意地说：“夫人让我问你，填好毒册没有。”

我一拍脑袋倏地起身，“对哈，我怎么忘了。”

“既然已起身何不就出来呢？”珍珍笑意未减。

我尴尬的低头开门，“你见来吧，放在桌上就行了。”

她把饭菜放在桌上后，说：“等你用完膳，直接拿进厨房就好。”

我朝她点头并摆手。尝了一道菜，呛呛道：“不送。”

在用膳的这段时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不出一两日定又去采药，那我就找一个陡坡再不小心踩滑掉下去，我定死无疑而呆瓜慎行是不会那么快发现，就算摔成重伤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用完膳我就将托盘放进厨房，出来时撞见了慎行，他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我。

我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觉得言儿很美呢？是不是现在才发现呢？”

他挠挠后脑勺，笑得十分傻，“是呢，西施的转世。”

大脑蓦地播放以前的画面。

“话说小西施你脸红什么？”

“小白衣你知不知道很苦？”

“小西施，华唯妍。”

“再见了小西施，过客小白衣即刻就消失。”

“小白衣，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好感也没有，我会忘记你的。”

我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下，再一次被慎行瞧了去。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我没好气地瞪着他。

他向我走近，欲用手帮我抹掉眼泪，又似觉不妥，只好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要生气不要哭好吗？”

我一把用手抹干泪，“谁说我生气了，谁说我哭了，我……我只是被痛着了。”

“那我回房给你开几副润嗓的药。”

“等一下。”我拉住他的衣袖，忽然觉得对不住他，“不用那么麻烦，小事而已啦，还有，以后不许你用‘西施’夸我，否则我毒死你。”

说完我霸气的回房，空给慎行留下一个背影。

翌日晌午，又和慎行上山采药。不过呢，这次是我走前面，他已经在一块草地停下来，我仍在寻找陡坡。发现目的地后放下背篓、镰刀，双臂张开像是在拥抱大自然，双脚却缓缓前行……

“你就这样轻生，值得吗？对得起爱你的人吗？”身后是慎行的声音。

我想转身询问“你爱我吗？”却不慎踩滑，直直坠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死亡的可怕，知道了心底真实的想法。

左耳是段白衣的话，右耳是慎行的话，我忽然有了信念——不能死，好好活着研制奇毒，为家门报仇！

“啊！”左腕上的疼痛让我忍受不住，红绳将它勒出血，但因为如此才缓住下滑的动力，整个身子倚在斜土破。

“谨言还在吗？”上方是慎行焦急的声音。

“在，还活着。”我艰难地答道。

“等上来了再好好开导你。”

等你这呆瓜救我上去，估计我都没反应了。

可这次却出人意料，一条长长的白布从上面抛至下面，我就势抓住它。

“能抓住它往上爬吗？”

“我试试。”

我抓住白布，两手交换着向上抓，而慎行也在上面用力拉着白布，快到顶端时，白布终于断开向下散去，慎行瞬时瞪大眼反应般抓住我右手。

他额头直泛冷汗，双臂已隐显青筋。

“想不到你的力气很大哟，看不出来。”

他拉我上来后，我们躺在草地上，经历过鬼门关一遭的人当然要调节心情，感受花香四溢。

“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救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你一定要活着。人不可以轻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我能救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

我有自知之明，只能拜托他，“不要告诉师傅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微笑着点头，那微笑伴随着春风吹入我的心房，温暖着心底。

他很愧疚地说：“我是逼不得已才勒伤你的，你也知道情况紧急，所以……”

看他一脸自责，我从容道：“喏，这件事包在你身上了，只希望不留疤的好。”

他又是一笑，“师兄必将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