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白衣
天色渐渐变黑,我们在外面吃过饭才回府。在他回厢房后,我刻意找了五姨娘说了她放碎糖粉的那件事。她的神色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只一瞬随即又恢复。
回到闺房内,麦儿为我斟茶时顺便问道:“小姐,好玩吗?”
“好不错。”想起今天未央的变脸速度我就想笑,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孩子。
“瞧小姐乐的,那未央可是功劳不小。”麦儿打趣地说道。
“当然。哪像你,以前偷偷和五哥溜出去一次,你倒是走漏了风声。”
“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嘛。”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愿重提,连忙挥手,“算了,本小姐心情好,不和你瞎折腾了,下去吧。”
“小姐这番急着谴我下去,莫不是想寻机会和未央单独相处?”她似乎懂得我的少女情怀。
我本没有这层意思,可被她这样一体提及,就算没有也算有了。
想到这里,我随便从榻边拿了一个枕头朝他扔去。她闪得快,枕头的目标便砸到了为我送药的小白衣,令他防不胜防将药碗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技术不好就别乱扔,小心伤及无辜。你以为这药很好熬么?”他愤然地看着我,双眸里已充满怒火,整个屋子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大不了,我陪你去在熬一碗便是,反正都是给我喝的。”我不愿与他吵,又对麦儿说:“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她只能“欣然”接受我的“赏赐”。谁叫她得罪我呢?我朝麦儿做了一个鬼脸就和未央出去。
“那药碎的事情有你一半责任,所以等会你自己熬药掌控火候。”他向我吩咐道,那种口气仿佛我不是他的病人而是下人。
我想想也罢,他的白衣已有污点,不再一尘不染。
“那好吧!”我无奈而又不失颜面地说。
我们达成了协议,他抓药而我熬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所以掌控火候什么的尽管放马过来。
其实幻想总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真正实践是够我受的。
小白衣借着灯光研究医书,我则在灯下拼命地煽火。我时不时地望向他,想请教他熬药是怎么熬的,可是碍于华家小姐的颜面让我把请求咽下去,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过,话虽没说出口,人还是偷瞄到了。
他长得可真俊,月光与他身上的白衣混为一体,在繁星点缀的夜晚格外明显。他双眉微蹙,双眸望向天空,似在思考问题亦或似在思恋家人。
看他看得入迷了,竟然忘记煽火反倒替自己扇风了。这下可好了,闻到一股焦味却不知从何而来。直到看书的小白衣又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看我并好心提醒我看看下面,我才发现我的紫纱裙已被火缠上,我顿时慌了,不知所措。还好,小白衣在这里。其实,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前提是他不在这里,只要有他在,一旦发生紧急事情,我的脑袋就会停止运动。
他骂了我一声“白痴”后,就出去提了一桶水回来,然后泼在我身上。火是熄灭了,可我的全身却湿了。
我白他一眼,“说谁白痴呢?你没资格。”
他扭开头不看我,“继续熬你的药,没熬好我就不让你走,我管你谁呢。”
我狠狠剜他一眼,又卖乖熬药去,不在乎身上的干湿与否。
睡意来袭,半清醒半迷糊。一阵风吹来,我浑身哆嗦打了一个喷嚏。
“啊,我忘你的身子正弱着,回房休息去。”
他的话我只顾应付,不想被人打断我的困意。
“你听见没,让你回房去。”
“嗯。”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走得摇摇晃晃的。
他突然扶住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我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行。”我带着鼻音说道。也许感觉鼻子不舒服,我便使劲吸,想办法让它畅通。
一只手紧捏我的鼻子,略带歉意地说:“妍儿,是我不好,无论如何也要把药喝完再睡。”
我感觉他抱着我来到灶旁,让热气温暖我。因为不那么冷了,我下意识往他怀里深处挤去。
睡得真香,一阵阵热风从我耳边吹过痒痒的。我懒懒地侧过头,期间我的双唇与一个软软而微干的东西轻擦而过。热风停止一小会又传来,我的意识渐渐清醒,听见小白衣唤我喝药,双眼微睁便看见他焦急的神情。
本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你一回便是。
我找准药碗的位置抢过来一饮而尽,还未来得及全部咽下就如数吐出。
“妍儿别吓我……”这是我昏睡前最后听到的一句来自白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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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周遭像被火围攻一般热,终于熬不住被热醒。
“小姐最近的运气可真好。”麦儿见我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
“确实是好。好得我睡个觉都睡不舒服,谁给我盖的三床被子?”我一想到是被热醒而不是自然醒,我的气可是大大的。
“我……小姐一直说冷,我也怕小姐热,只好隔几次添一床。”麦儿委屈地小声说道。
“罢了罢了,扇子拿来,糕点献上,你便退下。”我左手擦掉额上的汗,右手抚摸着肚子道。
“是。”麦儿唯唯诺诺的答应。
待上完东西并把扇子给我后,我才下榻用膳。
不对,怎么有点冷呢,我低头望向自己的衣着。什么?我只着白绫里衣,有没有搞错啊。那衣服是谁替我脱的,麦儿?不不不,那么晚她应该睡了。小白衣?昨晚应是他送我回来的,难道是他?想着想着,我又羞红了脸,急忙重回榻上,唤来麦儿撤席以及撤走多余的被子继续休息。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啊?”未央端着冒热气的药坐在圆桌旁,将药搁在桌上。
“难道你不是人吗?”我戏谑着为我诊断的小白衣。
“哈,你说对了,我是仙。”他站起身很得意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
我不屑地“切”了一声。
“没看我穿的白衣吗?”他又指着自己身上的白衣说道。
我还是不服气,将被子盖过头顶。
尽管他脚步轻盈,但我还是听见他正朝我走来。
“你倒是验证一下啊!”他见我没说话又道:“不跟你闹了,我是画中仙第七代弟子——画未央,也算半个仙吧。嗯,对,现在正在修仙中。”
他说这话时声音已不似刚才那么远,相比之下,这次要近在耳畔只隔一层棉被。刚好,我也有点透不过气便一手掀开被子,转过头就对上他那双漆黑的双眸。此时我们隔得如此近。我的脸已微烧,他的脸更……更红。
“你脸红什么?”我又戏谑他。
“啊!”他大叫一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用手遮住眼睛挡住视线。
我见他这个样子很好笑,便想试试他能坚持多久。
心里暗数了十秒没到,他便松开手,“话说小西施,你脸红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脸红了,那是热得慌。”说完,我还故作镇定地用双手当扇子为自己扇风。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怕我再被他盯下去又得倒下,只好下床喝药转移注意力。谁知他一点点像我靠近,我吓得目瞪口呆,怕他会做坏事。正当我闭上眼时,他在我耳边说:“小西施,你想多了。那碗药,你看见了吧,等下喝那碗。”
我眨巴眨巴眼睛,使劲点点头,
他慢慢向圆桌走去,忽地摔了一跤。“小西施,我只是无意偷看了你的亵衣,你就咒我!快,快把药喝了。”
我下意识双手环抱低头看,什么也没露出呀,死未央居然骗人,安的什么心。
我看他手里拿了两碗药,略有不懂地下床朝他走去。待我与他够近时,他以我看不清变换的姿势将两碗药的位置变换。
他把那碗药拿在左胸前递给我,我一鼓作气将它喝完。
“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慢走不送。”我把空碗硬塞给他,将他逼到门边。
“好好好,我走,明天再来。”
说完,他将另一碗药和空碗一并拿在手里出了门。
他走后我又重新倒在榻上,细想他刚才的话和行为。
“莫非有人害我?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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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缕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时,我的睡意已被暖意驱赶,我蹦蹦跳跳地走到衣橱前,打开它挑选衣裙。
什么颜色好呢?青色?粉色?黄色?哈,白色。我把二姨娘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白罗丝裙从衣橱里拿出,小心翼翼地穿上。穿完后准备坐在铜镜前梳发,小白衣端着药又出现在铜镜里。
“嗨,小白衣,怎么这么早?”从镜子里看到他,便忍不住想跟他打招呼。
“彼此彼此,小西施,来来来,快把药喝了,趁热。”他把药放在梳妆台上。
我撇撇嘴角看了他一眼,把药喝光光。
“小白衣!!你知不知道很苦?”
“苦?”他带着充满疑惑的双瞳从铜镜里看我,接着又把仅剩在药碗里的一小口药喝下,细尝道:“不苦啊。”
我坏笑地转头看向他:“该不会你把药材放多了吧,昨天一点也不苦呢。”
他的瞳孔黯然失色,异常平静地说出“果然”二字。
“果然什么?”我很好奇地问他,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也就识趣地继续梳发。
“小姐用膳咯。四夫人和五夫人都做了小姐爱吃的糕点。”麦儿从门外端着早膳进来,看见小白衣也在,便也叫他一起用膳。
麦儿把糕点一一放在圆桌上,看着那些色泽鲜艳、香味四溢的糕点,还没等小白衣动筷,我就率先拿着筷子。此时麦儿正“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忽地明白过来,便笑脸相迎对未央说:“小……未央哥哥请。”
但他仍未有反应,我感觉气氛十分诡异,便把责任丢在麦儿身上,将她赶出去了。
“哈哈。”麦儿被我赶走,气氛恢复自然,不由一笑。
我先吃了几块蜜泥桃糕,又尝了一块冰糖玉脂糕。
“四姨娘的手艺有进步,五姨娘的手艺越来越高超了。”
闻言,小白衣终于有反应了。
“哪些糕点是你五姨娘做的且是你的最爱?”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糕点,仿佛要将它们看透。
“嗯……冰糖玉脂糕,吃了快七年了。”说完,又将一块冰糖玉脂糕放在碗里。
未央却用筷子将它从我碗里夺走。
“喂……那么多,自己夹去,干嘛从我碗里抢,我欠你吗?我将筷子放在桌上,凶巴巴地瞪着他。我华唯妍跟什么都过得去唯独吃不行!
”当然欠我啊!“他说得理直气壮,”你这条命也有我半点功劳,可不能……”他欲言又止。
我真生气了,大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叫你声未央哥哥,你就要不完了。又把话说到一半咽回去,故弄玄虚很好玩吗?”
我都这样不顾形象了,他仍然端坐着,带着笑意双眸说:“看来‘小西施’不适合你。瞧瞧这姿势和发型,真像一个‘小野女’,一点也没有病人的样子。”
“我就是睡太多,才会脑袋发热穿上这条‘禁忌之裙’,你最好快点走,叫麦儿撤席,本小姐不吃了!”我又重新趴在床上,闭上眼不愿意想什么和事。
“小西施不要生气了嘛,看你那样子定不梳发。”
“你怎么知道?”我略感惊讶地看他。
他浅笑。他牵住我的手从床上转移到梳妆台前。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是那么的好看,让我的心里泛起涟漪。
他为我梳了两个髻,我仔细看着铜镜里的我,这还是我吗?
“如果你的头发再长一些,就可以梳更好看的髻了。可惜,你还没我的长。”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刚才说的‘禁忌之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转念一想,道:“长话短说,总之是很不好的事情就行了。”
他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微微点头,又立即蹲下身子。
我很不解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只听“嘶”的一声,他已从我衣裙的下摆撕下一小块在我眼前,摇晃着说:“既然是不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喂,小白衣,那可是我唯一一条白裙子耶,你竟然竟然毁了……”
他止住脚步,“大不了,我送你一条比这漂亮一百倍的裙子送给你。”
“好啊。”我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就这么定了。”他把所有的冰糖玉脂糕,放在白布里并将它们裹好藏在衣袖里。
他临走好不忘记补上一句,“下午再找你,只要我轻咳三十秒后,你就跟在我后面哦。”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