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7 漫长挣扎
夏暖在三天后再一次站到了病房里,彼时我正试着熟悉运用拐杖。
我看着她,她二话没说便让我回去坐下,我照做了,她才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我一看书名,乐了。
“《所有悲伤都值得庆幸》?给我看?”我问她。
夏暖摇头,翻开书,“不是的,我读给你听。”
我没能忍住,笑出了声音,不过马上又被她给瞪了回来,夏暖开口:“我这几天闲得很,正好打发时间。”
李晓站在她身后笑得很无奈,他耸耸肩便出去了。
夏暖的声音很好听,并且她真就给我读了两小时的书,掐好了时间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坐着的姿势早已经换成了靠墙——“这是心灵鸡汤?”
她毫不避讳的承认:“嗯,心理医生说这叫潜移默化,随便,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夏暖打定主意给我做心里辅导了,心里真有些说不出的无奈,我还记得伤口开始长肉的时候,奇痒无比,我用力的咬着牙,也不去抓,不去看,不是担心感染伤口,而是我怕,怕那满目疮痍,那会深深的刺痛我。
终于肯面对结果以后,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天,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专注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看晴天雨天,看云卷云舒。
我出院是在一个艳阳天,体重恢复到八十五斤。日子竟过得这样快,转眼又是冬天,今年的冬天阴雨天气格外频繁,所以有这么一个好天气,是来之不易的。
陈伟新开了车来,徐乐想让我搬去她家,我连一个不字都没说,直接让陈伟新把车开去了我住的出租屋。
下车时,徐乐说:“你放心,你回来之前我把这里打扫过了,小白,我不勉强你,但你可以随时来我家。”
我拄着拐杖站在楼道口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原来这么一段路对于现在的我,也算是漫长而艰难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撑起拐杖开始上楼,颠簸着,东倒西歪,我这囧样让我想起了蹒跚学步的孩子,那样跌跌撞撞的样子,到最后终于站稳。
我到达门口往回看,徐乐憋红了一双眼,她张嘴无声,最后也跟着走上来,捏住我的手。
“回家了。”
是啊,一切尘埃落定,居然会是这样意料之外的结果。
夜幕降临,徐乐挽袖子做饭,我打下手,她做饭一向很好吃,对我来说,这是一顿团圆饭。
我们像学生时代那样一起相拥而眠,夜晚其实并不那么黑,我可以看清她闪光的大眼睛。
“小白,”徐乐轻轻的拉住我,问:“你恨吗?”
我回她:“恨过,但恨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已经坦然了。
其实我住院期间,不是没有见过顾清远,有一次她现在住院部楼下保持抬头姿势看了半天,风里的她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然而我也正极快的消瘦,最瘦的时候七十九斤左右,极度的营养不良。
我没告诉徐乐,出院前一周,我曾偷偷和顾清远碰过面。
在医院轮流照顾我的张晋被我打发去了买东西,他刚出门,我就给顾清远发了个信息。
她开车到住院部楼下,我收了拐杖坐进车里,看也不看她。
“小白……”
“就在这里聊吧,把车窗摇上,太远了我不想去。”我说这话时一直摸着自己的腿,空荡荡的,直进冷风。
“对不起。”顾清远一开口,泪就流了下来。
我们不是要来一场悲伤的悔过,于是叹了口气:“你要是没别的想说,我就先走了。”
我作势拉开车门,却被她一把拦住,急急的解释“我有,我有想说的,你听一下好不好?”
她满脸是泪,我想起那天看过的信,又坐了回来。
“你的信我看到了,所以,我可以理解为那天的事都是一时冲动?”而代价就是我的一条腿?
“小白,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什么。”她摇着头,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可结果只有一个,我心里住着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魔鬼,迁怒于你,借口就是你爸,来实施我对命运不公所做出的报复,小白,我不是有意的。”
“……”
顾清远说完以后我并没有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我有千万个理由可以埋怨她,可我一个也找不出来。
她静了好一会,伸手抹干了泪,笑着说:“小白,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欠我什么。”
我终于回过头直视如今的她,脸颊深陷,想那种过度减肥的模特,全身上下没什么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要移民了。去意志国,那里医疗条件比国内要好,你,可以来送送我吗?”
说实话,我并没觉得她的请求有什么过分,反而是有一种感慨,无论生活过得多么风起云涌,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退出你的生命。
我等了很久,推开车门,顾清远在后面喊:“十一月五号,中午十点的飞机。”
我一步步走远,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飘散在夜里好了。
“乐乐。”
“嗯?”
“你睡了吗?”
她的笑声自黑夜里传来,“我睡了还会回答你吗?”
我也笑,无声的笑,我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见,可笑着笑着我就开始掉眼泪。
“乐乐,我想他了,好想好想,疯了似的在想。”
她握着我的手一颤,凑过来抱住我,哽咽着:“好,我让他来见你好不好?天涯海角我也找他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