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青梅竹马
少年结缡的一对孩子,次日清早再拜高堂时,罗成穿了件家常的五龙戏珠白绫袍子,一身银袍衬出好一个翩翩少年。
怜玉却费心打扮,想了想选了件喜气的十八幅桃红绫子齐胸襦裙穿着,昨晚穿的红嫁衣是二十一幅的。这是上一年的过年衣裳,没怎么穿过,簇新的,出嫁前衣裳都熨过。黄绦子往心口一系,绾个同心结,上衣却是白绫子的。
今晨的怜玉,在初秋的燕山北疆浅淡梳妆,却好像一道桃红杏黄的春痕。
怜玉贴身戴了一枚护身的羊脂玉玦,是一枚羊脂双兽玉坠儿,昨晚睡觉时还握在手心里给小夫君瞧了瞧,罗成说,他也有一个系在腰间的望子成龙羊脂玉佩,出门就佩着。怜玉爱玉,随身还戴了碧玉佩,白玉镯,想了想又戴了昨晚那八朵玲珑珠花。
罗成看着坐在铜镜前贴面靥的怜玉,说:“你还是像今儿这样儿梳双螺髻好看。”怜玉大声说:“别人都说我梳最简单的双燕髻也好看,不过如今我长大了,不梳双燕髻了。”
怜玉从铜镜前站起来问小夫君:“爷看看好不好?”罗成道:“我高兴的时候别叫‘爷’,少叫‘小王爷’,昨晚‘你’呀‘你’呀叫得挺好听的。”
两人去父母处晨省,双双拜下去请安,因这对一家子是个特殊日子,平日里罗成都是作揖。两个少年磕个头,抬起身来,罗艺夫妇便坐在太师椅上高高在上打量着小儿媳。
怜玉今日只化了淡淡的晨妆,面如飞霞扫,唇若含丹朱,面若脂玉,白里透红,显出十二岁天然的桃花面。北平王妃笑道:“这小丈夫和小媳妇,倒像是双生的弟兄两个。”
罗艺道:“好,好,起来罢。”这对儿金童玉女齐声谢过父王,起身侍立。
只见怜玉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只是不事保养,小模样不细腻。
北平王妃年届半百,气度端庄,蔼然道:“玉儿过来我看看。”
怜玉受宠若惊地走过去,王妃拉着她的手细看了看,只见纤秀的手腕儿上套着金镯玉镯。王妃慈和道:“这小手纤秀跟春笋嫩玉似的,只是手脖子太瘦弱了,镯子都套不住。”
王妃唤过一个叫宜琴的丫鬟,从她手中取过一对用紫绡托着的镶宝银镯,怜玉见状忙乖巧地伸出双臂,由着王妃亲自给她戴上。那对镯子却有活扣,能松能紧,套在童女未长成的小臂上却仍有余地,只见镯子上镌着一副对联:“双珠合璧,蝉翼相联”,横批“蝉联璧合”。
怜玉眉目澄澈,宛若春山秋水,莺喉轻啭道:“多谢娘。”
王妃笑道:“你手脖子细的,什么镯子都套不住!免谢,往后咱是一家子,什么谢不谢的。听说你爹爹酷爱藏书,你娘也能写字看书,想来你也是喝过墨水的,这副镯子上有翰墨,配得上你,你戴着不可惜,正好给你。”
罗成说道:“娘,昨晚睡觉时怜玉给孩儿看了一个羊脂玉坠,是一个双兽坠子。”
王妃道:“媳妇儿拿过来瞧瞧。”
怜玉走近几步,从脖颈里掏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双兽坠儿,给王妃看了。
王妃道:“这是保佑孩子的好东西,好媳妇儿,借给娘用两天,托下人到外面去依样儿打一块给成儿。”怜玉无不应承。
这一日在花园里玩耍时,怜玉亲眼目睹了罗家枪的风采。当罗成将六尺寒枪擎在手,怜玉仿佛觉得他真是仙童下凡。白袍加身的翩翩少年郎,玉面银枪,这样的翩翩少年,仿佛是许多女孩小时候喜爱的对象。
看起来文弱的罗成,竟是能文能武,能将父亲传授的一条罗家枪使得一会儿似白虎下山,势不可挡;一会儿如银蟒护体,牢不可破。这一下是白龙出海,那一下是玉虎啸山。罗成身手敏捷,枪法娴熟,使起枪来万道寒光,琼花飞雪,出神入化。
他五岁就学起小木枪,十岁耍起银枪,文武双全。他八九岁时枪法就娴熟,只是少些力道,如今却是美如玉树琼花,力如猛虎下山。
怜玉只觉讶然,外表清秀柔弱的翩翩少年,长相像个没有武艺的读书小公子,使起枪来竟像一头长啸山林的白虎,敏捷狩猎的银豹。
怜玉耍了几招在家学的枪法给罗成看,罗成笑道:“你这些都是花拳绣腿,也好看也好防身,不过不好真派用场。”
两个小人儿从此每天在花园里耍枪,罗成使些简单的枪法,让怜玉来和自己过招。两杆银枪在花园里高墙中乒乓叮当响,北平王夫妇讶然,小媳妇也会使枪。后来,罗成索性教怜玉使几招枪花,媳妇是自家人,教她个传家本事也不是不使得。
小夫妻俩有一样的双兽玉坠,也有一样的银枪。怜玉学会了骑马。花园里,那白袍小将,骑着西海小白龙飞奔而来,这分明是白马王子!
有一次,罗成向父母请求带媳妇出去玩,罗艺夫妇只是不许他们暴露身份,不许去打猎,踹踏百姓庄稼。
怜玉和罗成各乘一匹高头枣红马,大摇大摆进闹市去看衣料首饰。怜玉惊异北平王府竟管束这样不严格,能让儿子儿媳随意往坊间去逛,并没让小儿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罗成说这是沾了他的光,罗艺夫妇好容易结发二十来年中年得子,就他一根宝贝独苗,不敢管束太严。
总角之宴,言笑宴宴。两个小孩子的姻缘最初丝毫没有缠绵悱恻,毫无你侬我侬,却全是笑声和吵闹声。他们最初的纯洁叫作,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