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胭脂乱(十二)
一场大雪霰雪兮摇落,落摇兮雪霰。寒心兮难寐,寐难兮心寒。黯黯兮君离,离君兮黯黯。难解兮何为,为何兮解难。
在跟着西月子瑕呆了一个月后,楚轶寂回到西月子瑕身边。
依旧是一脉温吞的模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高贵,衣袂翻飞之间尽是梅花而落,飘逸卓绝。
“听说,你以前是楚阁的?”西月轲并没有看着楚轶寂,只是淡淡的,极淡极淡。
楚轶寂捏紧手指,应道“是啊。”
西月轲转过头“那你可知道楚阁阁主对着我做了什么?”楚轶寂依旧冷声“我知……”
“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背叛本殿。”西月轲沉声,黑色的瞳眸在白光的照耀下有些凌厉。
“未曾,而且……”楚轶寂抬头,有些不经意的冷笑“你算什么,不要以为我为你卖了一年的命,你就可以随意把我当成你的狗。”“你说什么?”西月轲隔空扔了一颗棋子,那棋子打中楚轶寂的腿弯,她闷哼一声,终于将嘴角血腥咽下,晃了晃站直了身体。
“这些个时候,你在外面,莫不是忘记了当初是谁刺杀与我,答应卖命于我?”西月轲站起身来,身上的玉佩伶仃作响,发出阵阵清脆。
楚轶寂有些艰难,却还是挺直腰身“你认为,一个杀手的话也可以相信?我与你,不过是笔交易,我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也从来不是谁的谁。”
我想,这两个人本来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子,遇到了事谁也不肯低头。
就好比我与南无君华,如果我与他发生争执,我就一定是对的,不对也是对,他一定会让着我,可是心里不一定。
而楚轶寂与西月轲,明明都是互相有些感觉,可是谁也不能进一步,因为身份,或者因为他们自己。
“不是谁的谁,这句话说得好,你可知楚阁这次来了多少人?”西月轲并没有太多情绪,也是,从小在皇宫长大的他,早就没了那份纯真。
“恩?”楚轶寂看着西月轲,未及弱冠的年纪,脸上早就有了风霜的侵蚀,显得光芒万丈,可那双眼睛里却没了神采。
“楚阁这次一共来了五十九个人,逃掉了一个,死了五十八个,来人,带上来。”西月轲向下面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许多担架抬了上来,担架上覆着白布,楚轶寂知道这里楚阁的人。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八。
“你,你留下这些,与我何关?”楚轶寂淡淡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没什么。”西月轲转过头,手一挥,五十八具尸体上的白布翻然而落,露出五十八具死样各不相同的脸,或惊诧,或恐惧。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冲撞于我。”西月轲转过脸,笑得纯真,如果不是五十八具尸体在,楚轶寂恐怕都要被他感染。
“你要怎么?”
“不怎么,佩渊,带她下去,你知道应该怎么做。”西月轲拂袖离去,楚轶寂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
“姑娘,你何苦,殿下本来在静妃娘娘那里受了气,你顺着他也不至于这样。”佩渊依旧是那个单纯的少年,身上有着干净的气息。
“不用,我说的都是事实,他若是听不下去,打杀便是,反正贱命一条,不会有人关心,走吧,带我去。”楚轶寂艰难站起身,脸色苍白,方才那颗棋子恐怕西月轲用了八分的力,她现在受了内伤。
“姑娘,你去向殿下认个错吧,殿下其实并不坏……”佩渊还想说些什么,楚轶寂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好了,走吧。”
四皇子府的刑房楚轶寂来过多次,只不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会转到她这里。
她受的的是鞭刑,刀刃作鞭,一刀下去,脱皮见肉,一共十刀。
从刑房出来后的楚轶寂强撑着一步一步回到了她的闺房,扶着到了床边终于忍不住栽倒在地,恍惚中,一袭紫衫,芳华映入眼帘,随即陷入无尽沉寂。
茫茫白雪舞回廊衬玉妆银苑静淡梅香茫茫白雪舞回廊,雪舞回廊衬玉妆。廊衬玉妆银苑静,妆银苑静淡梅香。香梅淡静苑银妆,静苑银妆玉衬廊。妆玉衬廊回舞雪,廊回舞雪白茫茫。
“终于醒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我恐怕会……”“是你救了我?”楚轶寂醒来就看到了努力装作不在乎的西月子瑕。
“恩,不然你以为是谁?怎么惹到四哥了?”西月子瑕说话有些小心翼翼。楚轶寂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
“谢谢。”楚轶寂扯了扯干干的唇角,真诚相待。
“不用。”西月子瑕怪异的看了楚轶寂一眼,颇有些不情愿。
“你怎么来这里,对了,昨天静妃娘娘生辰,我想着你的生辰,于是给你补了一个礼物。”西月子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形的木制盒子。
“什么?”楚轶寂好奇。
“你打开看看。”西月子瑕笑了,楚轶寂扯了扯被角,好像没有那么凉了。
“这木雕,是你做的?”楚轶寂有些惊诧,拿着手中木雕,看着西月子瑕。
她实在想不出来,西月子瑕为什么忽然送她木雕,而且,木雕虽然有些粗糙,不过显然成色不错。
“当然,嫌弃就丢了。”西月子瑕小孩子脾气犯了。
“不用,我很欢喜。”楚轶寂收好木雕,眼角划过一滴泪,如同杜鹃啼血,苍鹰哀鸣。
“你别哭啊,你别哭。”西月子瑕有些局促。
楚轶寂擦了擦眼泪,努力笑了笑“没哭,没哭。”可是眼泪越擦越多,不一会,这泪就如潮水,溅湿了零落的春秋,老松枯杏,孤云残云。
西月子瑕静静揽过楚轶寂,在她脆弱的眼神中,吻上了她即将滑下的泪珠。
人生真几许,世味不堪尝。
“我告诉你,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的泪只能落在我的心里。”西月子瑕看着楚轶寂,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情深谴倦,彻夜低唱反复成一首不忍卒读的死生契阔。
“你。”楚轶寂有些呆滞,西月子瑕,笑了笑,眼神恢复了寻常的澄澈“阿寂,我想找父皇要了你,可是四哥不答应。“
楚轶寂心头一紧,面色却没有慌张“殿下那是为了你好。“那个位置争抢的太多,如果以后二人争夺起来,她如果夹在其中,很可能成为导火线。
“是啊。”西月子瑕有些感叹的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寂寞且萧索,似一线寒波,幽看了寂寞的书页。
“我其实一开始不想争,可是现在,我想要。”平淡无波的声线,西月子瑕显然做了很大的决心。
从他说这句话开始,似乎他已经站在了西月轲的对立面。
“你会支持我么?”西月子瑕突然转过头问,眼睛里有些期翼。
“我不管这些事。”楚轶寂垂目。
西月子瑕笑了笑“没事,阿寂,你不知道,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楚轶寂没有应声,皇家的事她的确不知。
“罢了,有些事,终归你会知道。”更待风景好,与君籍萋萋。
西月子瑕离开,楚轶寂抚着他吻过的地方,怀里的木雕似乎也有了暖意。
“你就是锦娘?”见到锦娘,楚轶寂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说她不美,可是她肩若削成,颜如渥丹。
说她美,眼睛以下是一朵妖冶的蝴蝶。
蝴蝶占了脸十分之三,显得整个人有些奇怪。
“你就是楚阁现任阁主,说罢,要我做什么?“锦娘倒是没有过多在意楚轶寂打量的目光,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下,便开始了话题。
“恩,我要你,接近太子,然后使他身败名裂。”楚轶寂沏了一杯茶,大口灌了起来。
记忆里也有这样的局面,可是那人是他。
“这可是上等雪前云雾醉,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这便是再为西月轲做的最后一件事。
做完了,该去哪里?不管了,天大地大总有容身的地方。
“好。”锦娘很是爽快。
楚轶寂淡淡一笑,回到了闺房,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这一辈子没有归处,从今以后,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你要走?”西月轲出现在门口。
“是啊,太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了,我正好想换一份活计,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我今年十六岁,不想去过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直到今天,西月轲才好好打量楚轶寂,依旧是银色面具,可是他今天才觉得她像个女孩子。
“好啊,只要你能胜过我手里的剑,不然,不能。”西月轲想给他还有她一个机会。
“我只用一只手。”
“好啊。”楚轶寂笑了笑,眼中有些细微的感触。
这一战,二人拼尽全力,楚轶寂赢了。
“你可以走了。”西月轲放下剑,转过身。
“可是,我不打算离开了。“楚轶寂放下包袱,终于打开了心房。
雪落有情无梦解,情无梦解谁来写。写来谁解梦无情,解梦无情有落雪。
她的所有一切,全部归于烟尘,想要渡往他的岸,只是,这前路漫漫,究竟他是不是她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