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月色空蒙，清辉如水，映照着世间万事万物，轻云相伴，更增情趣，倘若此时有佳人才子望见这月色天光，想来必然会有所感触，以至于下笔成文。

但此时率领南明兵马余部的李卫疆却丝毫没有赏玩星月之心，此刻他正引领着南明的败军回奔国中，心中想起此战经过和他当日出兵之时与皇帝说过的豪言壮语，心中不禁抑郁愁闷，不能言表。

当初出兵之时，李卫疆与南明皇帝定下声东击西之策，本以为能调动北汉国中军马，而后挥师西向，彼等自然难以应付，至不济也能让北汉西南守将猝不及防，丧师失地。

然而此次一战，北汉虽是未曾料到南明军确切动向，但却也未曾吃了亏去，况且李卫疆素来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将，此刻黯然败回，想起自己往日的称号，不禁又是面红耳赤。

举目四顾，李卫疆见此时身边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恐怕只有林凤鸣、黄凌峰二人，其中黄凌峰恐北汉军乘势追击自家败兵，已然自己请命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断后，只有林凤鸣一人还在身边。

李卫疆侧坐马上，望向林凤鸣，只见他经历了这几番大战，身上颇有几处伤口，其中最重的乃是当日在南平州城下被王智钮一箭射伤肩头，此时虽已运气抵御，却还是不见好转，状颇凄惨。

他见李卫疆望来，不禁苦笑问道：“上将军，此刻我军原本声东击西的计策已然翻为画饼，不知将军此时尚有何等计策能够挽回败局？”

李卫疆面上愁色更增，应道：“本将当初并未料到那王智钮所驻守的南平州竟然如此难以攻克，继而又被云阙那贼子乘隙猛攻，终至败绩，实是我料敌不明之过，累的将军也身带伤痕，麾下人马折损颇重。

“我虽然有心回兵再战，只是此时我军锐气已失，只怕再这般下去，也未必能够得胜，故而只能撤兵回国。想当初本将于陛下处谈及此次出兵，还尚自大言不惭，言说可操胜券，如今想来，真是坐井观天，小视了天下英豪。这可真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了。”

林凤鸣闻言，心知李卫疆此时心中必然是大为懊恼，但也不好说什么言语，只道：“上将军何必如此自责，今番我军攻伐北汉上将军也是亲冒矢石、身先士卒，即使未有胜绩，那也是天不作美，并不干将军之事啊。”

李卫疆苦笑道：“昔日出兵之前，我曾向陛下说过，此次出征稳操胜券，可是一番征战下来，竟是这般结局，实在让人难以满足，若是回京见了陛下，我只怕便真的是要羞死了。”

他此时虽然也听得林凤鸣多有安慰之意，但此时他的心中仍是思索着这次败绩，双眉紧锁，信马由缰，并未有所开怀。

行了片刻，又道：“当今我大明与北汉两雄并立，势均力敌，尚无一国能有灭国之力，此次我军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可竟还是不能占得半点先机，只怕此次一败，咱们再要想如过去那般和北汉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却也是难啦。”

林凤鸣听得微微一怔，还未答话，便又听到李卫疆叹道：“本将是真后悔当初在陛下面前将话说的那么满，此次战败回去，只怕朝中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必然要难为于我，到了那个时候，陛下纵然是想要帮我，却也没了法子。”

说到这里，忽然面色肃然，转头对林凤鸣说道：“林兄弟，回京之后，陛下迫于众臣弹劾的压力，必然要将我问罪卸职，到时候，只怕咱们军中的大梁，便得是你和黄兄弟二人挑起来啦。”

林凤鸣听他忽然说出此言，心中一凛，急道：“上将军，谁不知道你是咱们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纵然此番征伐北汉无功而返，也不至于便要引咎卸职罢！自古以来战事成败不能仅由人力所定，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啦……”

李卫疆摆了摆手，示意林凤鸣就此住口，接道：“凤鸣，你和黄兄弟随我多年，当知咱们大明的底细，我卸职之后，你们可千万不要贸然出击。咱们可得和北汉的那些贼子们斗斗计谋啦！北汉军中后起之秀不少，你们可要小心则个。”

林凤鸣此时没奈何，只好点头应诺，心里却想着，上将军是帝国重将，此番出击虽然无功而返，但也谈不上丧师失地那般严重的罪过，岂能是说卸职就卸职的么？

然而他却不知道，此时南明的朝堂之上，原本被皇帝压下的那些李卫疆的政敌们，却是又一次群情汹汹，不依不挠，直是要将李卫疆至于死地一般。此时李卫疆空劳无功的军报已然传了回来，景帝便是想要替李卫疆开脱，却也没了言语，只好应承着要惩治李卫疆。

此时在景帝的心中，对前次在朝上与群臣说的那些言语也是颇为后悔，倘若当初并未将话说开，此时倒也能为李卫疆再言语几句，然而话早已出口，此时再要想说些什么，可也真是有些词穷了。

只是一言既出，便犹如覆水一般难以再收回，倘若李卫疆等人此次主动出击攻伐北汉能够取得相应战果，则诸人无论与李卫疆是敌是友，都不会有什么言语，但此时明军一无所得，更兼颇多伤损，自然会有人就此跳出来指摘李卫疆的不是。

正在南明大军逐一退出战斗、返回本国之时，他们当然也未曾想到，南明大军此番纵横数百里，用了各种办法都未曾击败的北汉军队，他们最大的弱点，并不是外在的压迫，而是内在的隐患。

而就在他们撤退和暗自懊悔的同时，北汉帝国之中那些本就在蠢蠢欲动的内斗因素便已然开始了一轮新的动作，而这一切，不光是身为南明将领的李卫疆等人不曾知晓，就是被当做了目标的那些北汉国中的将校们，也是未曾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