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听王成这般说，不禁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句意，好一个行文！说起句意、行文来，我倒是想请教太子殿下了，我这句贺词虽是有些过于亲近之意，但陛下乃是我的舅父，做外甥的难道便不能亲近我自己的舅舅么？

“再者说，我这话中所言，字字属实，所含情感也是真心实意，对陛下又是一片尊崇之意，如何不能上呈给陛下御览？按着太子方才之意，这般所言属实、真心实意、尊崇陛下的话算是妄自尊大、目无天子，那么请太子殿下说说，向陛下上呈什么贺词才是合适的呢？况且陛下还未动气生嗔，太子便这般着急地跳将出来，左右我这贺词又不是写给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动怒不满？难不成你不是陛下臣子，这才想要对进献陛下之物有所指摘么？”

王成被杨晟这连珠炮也似的问话生生噎住了话头，尤其是他方才的最后一句，当真堪为诛心之语，一时间心中烦闷气恼。

又念及往日虽也曾与杨晟朝堂争辩，然而往昔二人相争常常是自己占上风，今日不知怎地，只觉得彼时不擅斗口的杨晟此时竟是变得言辞锋利，寸步不让，实在是不同于以往。

而与杨晟相熟之人，此时未免也在心中暗自寻思，往日的杨晟虽然也是生性凌厉刚强，但绝无有这般雄辩之时，如今竟然能说的太子惊怒交加却又默默无言，确是令人惊讶。群臣之中，只怕仅有阚明信明白个中缘故，心中暗自沉吟道：此生仅有的一次令旁人移性转情，却不料却连带着口才一同改了。

明帝虽也知太子与杨晟多曾互相诘难，但此时乃是他的寿辰之日，自然不能教他们二人这般面红耳赤地争论下去，何况二人越说越不成话。于是就此冷哼一声。二人见明帝有些不悦，这才各自住口，再不多言了。

待太子归班，明帝这才开口道：“晟儿，你是咱们家几个孩子的大哥，太子也是你的表弟，怎么便没有一点做兄长的气度？他如此说你的贺词，自然有些小题大做之嫌，但你也不该就此毫不相让罢。”

杨晟此时才敛容道：“舅舅说的是，方才是我太过性急啦，只是舅舅从小便疼爱晟儿，尚要胜过父母，在我心中，对舅舅只有敬慕爱戴，哪有别情？太子此番竟然说我的贺词是对舅舅不敬，我一时性急难忍，也是有的，还望舅舅宽恕。”

见杨晟认错，明帝面上这才又重转笑意，转头对云烟公主道：“姐姐，你看我这外甥，怎么性子这般急躁，浑没有姐姐那般好性儿，日后还需姐姐多些费心思才好。”

云烟公主闻言苦笑：“妾身自然也想让他的性子柔和些，只是他平日里颇爱习武征杀，现今又能为将出征，只怕这性子一时难以转柔啦，这可不干妾身的事呀。什么时候他能日日在家修心养性，只怕性子才能好些呢。”

明帝也道：“姐姐说的也是，想这小狼儿若是彬彬有礼时，只怕便不是我原本的那个外甥啦，既然姐姐也不能改易他的性子，就只好尽早与他说门亲事，说不得他有了媳妇时，性子便能好些。”

云烟公主先是点头，后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答道：“常言道‘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只怕他有了媳妇时一发把我这个娘都忘了，岂不是更坏了。”

明帝闻言抚髯笑道：“姐姐放心，有小弟在，定然不许他如此，小狼儿若是敢这般，姐姐只管告诉小弟，我便狠狠罚他！不过想来咱们给他找的媳妇当也应是个好性儿之人，有了贤内助在身旁时，只怕他也做不出这事来。”

他说话之间，双眸有意无意地朝着站在阶下的雷灵心望了一望，倒是让她芳心大跳，面上生晕。

众人见此事已然结果，便都不再多言，转而继续依次进献贺礼，其中虽有些人想为太子帮腔，但终究是没敢开口进言。

杨晟和云烟公主二人此时也已归班，雷破天见杨晟回转，不由得低声对他道：“晟弟，你方才忒也大胆了些，怎么便敢在此时此地与太子说了那般言辞？幸好陛下素来对你宽仁有加，否则你今日只怕是要吃些亏的。再说，你怎的在那兵法后面写了这般贺词？若是你今日无这般应对时，只怕当真要被扣上那罪名啦。”一旁萧纪、雷灵心等人也是各俱点头以示雷破天所言不虚。

杨晟却是殊不在意，低声应答道：“兄长放心，小弟敢保以后便再也不会这般行事啦，只是太子今番想占小弟的便宜，倒也不是那么容易。”顿了顿，又道：“再说，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么想的起来要尽快给小弟找个媳妇呢？”

几人谈论几句便不再多说，重又各自静立，观看众臣献礼。只见不过半个多时辰，便有诸多珍奇宝物纷纷被进献给了明帝。献礼已毕，除了太子王成面色仍然有些阴沉不悦外，众人脸上均是面带着笑意，等待明帝下旨，众人饮宴。

明帝见众人已然都已献礼，面带春风，道：“众卿家今日献给朕如此丰厚的贺礼，虽说是朕之寿辰，受之无愧，但也要留众位爱卿吃些酒宴，更增欢乐才是。传旨，叫内务府御膳处赶紧摆下酒宴，朕要与众位爱卿同饮同乐……”

一言未毕，便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叫道：“陛下且慢下旨，微臣只因筹措贺礼，来迟一步。臣敢请先收纳了微臣的这份贺礼，再行开席。”听那声音，正是日前增援西南南平州的捷螭军诸将云阙。

一时间殿上诸人都是心中疑惑丛生：此番云阙已经前往增援南平州，又为何不在前线，反要去准备贺礼回京为明帝贺寿？他既然已经回京，那么西南战局是不是业已平定如初了？他方才说自己此次带来了为明帝贺寿的献礼，这一份礼物，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