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过白岸亭
阿行在轿外撷起一节青枝,抚着叉节间生出的簇新嫩芽,“可怜见的,芳栖城的草木竟也有这般下场,老天爷当真造孽。”他这般悲悯作势哀叹道。
“哼,当时你将大半个御花园奇花异草付之一炬时,不知可有过这样的念想。老天爷果真造孽啊。”
能如此拆台的这世上除却阿篆怕是再无他人了罢。
接着便是再平常不过阿隶的复说,“嗯,阿行,造孽!”
阿行不怒反倒乐起来,“照阿隶这样说来,我不就成了老天爷?哎呀呀,不敢当不敢当啊!”
“不对,阿隶。老天爷造出他这么个人,方为造孽呢。记住了?”阿隶忙不迭点头应声记牢了。
言幽桃在轿内摊书于案,本是粗略研读着。却只听着他们言谈便在轿中轻笑出声儿来,文远挑眉看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言幽桃随即在唇边做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阿行自然是不赞同阿篆这般教导阿隶,愤声道,“阿隶可是百年难遇的人才,你,你这般将他往歪道斜理上引,你让他九泉之下的双亲如何瞑目!”
言幽桃忽得神情有些呆滞,文远阖眼皱眉,显然是有着不悦。
“阿篆,九泉,是何物?”实则阿隶想问的,何止九泉,他连双亲是何物都并不知晓。
阿篆狠狠剜了阿行一眼,后者恍然又口不择言,只好若无其事望天无语。
阿篆转眼间又对阿隶温声细语道,“便是那些酿酒的泉眼,你若想知道,下回我带你去瞧瞧。”
“阿隶他,双亲俱亡?”她看向文远,后者则是点头,轻声道,“那时阿隶太小,我将他带回后他便什么都记不得了。我想,他不知情,许是好事。”
言幽桃下意识抬手想去掀开侧帘,途中手势不由踟蹰,想了想便退了回去,目光聚于案上书字之上。
她喃喃道,“你说的对,能不知情,也好,真好...”
文远见此只得压下眸底涌动的情愫,起身出了轿去。
“芳栖城门将至,你们先行去前方探路。”文远话声方落下,轿外便只余下阿楷一人腰正身直继续跟着。
他本就是四人中不离文远的近身护卫,文远只淡淡瞧他一眼,没说什么便在驾马轿夫的身旁坐下阖眼养神。
不过半刻,前方行军已然停驻。
阿行带着一身着猩红官服的男子走近,看那人模样已近五旬,“这便是我们主子,此番奉圣上昭喻前来治水。”
那人赶忙跪地行礼,“下官芳栖司城祝贯青,不知上司今日远来,下官之过。”
文远抬眼清明,了然一笑起身道,“司城大人莫要折煞我等,文远不过受命而来罢了。阿行,将司城大人扶起身说话。”
“不敢不敢。”祝司城硬是自个儿起身,没敢让阿行扶他。
“芳栖遭此天灾,能得陛下如此顾怜,下官代芳栖城数千百姓深感皇恩,陛下万岁。”
自芳栖涝水袭城以来,祝司城便日日注力于如何渡过此番难关,可谓已至废寝忘食之境。
文远一行的到来无疑解救了这般困境,他自然万般感激,涕零以表。
“上司远道跋涉而来,定然十分疲累,不如先行休息一番,再同下官商议治灾事端,如何?”
文远却摇头道,“文远职责所在,事不宜迟,我先行随你去瞧瞧大致灾情。”
文远下得轿去,抬手示意车轿,“不过轿中还有位友人随我一同前来,劳烦司城大人为我将她寻处静地安置。阿篆,你带阿隶随阿桃一同去吧。”
“是。上司放心,我这便叫人安排地方。”祝司城转头吩咐身后随行。
阿行低低笑了起来,走到文远身后,向阿篆做了个有缘回见的手势。回头见自家主子和阿楷跟随司城已迈步前行,随即跟在后头。
阿篆甚是不解,留下阿隶是因阿隶这个孩子得姑娘喜欢。可他也留下,能做什么?他可不会哄女儿家开心,何况还是主子的人,那便就是不敢了。
阿隶却是笑得极为欢喜,“阿篆,我们陪阿姐,好玩!”
阿篆依旧抚摸他的后脑,笑得尽是宠溺“嗯,你欢喜便好。”
言幽桃在轿中听得阿篆的话,笑了起来。
愈是觉得,阿隶何事都不知情,真是挺好。若有一日,自己也能同他一般,忘却一切,也好。
随即她又推翻这个念头,不能忘。父母之仇,她是要记得的,永世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