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嵘乃举国功将，曾沙场挥斥方遒十余载，是为百家传唱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那是她的爹爹。

言幽桃自小最是憾喟便是不能同阿竹一般，拜爹爹门下习武。

她总想着是自个儿身子不争气，断不可怨天尤人。学不成爹爹的一身精功武艺，却潜移默化的学来爹爹一身傲骨。

如今不过一枚小石子扎了脚，她自然不会若他府小姐般喊疼叫娘。她也知道，叫了又能如何呢，不论是谁也不可叫那痛分化一丝一毫。何苦行无用之劳。

“痛吗，阿桃？”文远单膝跪地后只紧盯她疼到滑过些许扭曲的脸庞，语气不再是满当的温和关怀，甚至生出了生冷怒气。

言幽桃何等熟悉他，听了那话间语气。凝眉看去，便被文远眼中似冷似怒的流光吓着了，只怔然坐着，不知为何只记得上齿咬呷下唇。

看见言幽桃眼底肆意游窜的惧怕，还夹带丝缕惑色，他随即回过神来。自己怕是吓着她了。

文远面上逐放柔了些，心头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暗暗只道一语成谶。

他垂头扶额掩紧眉下的双目，唇角溢出低低而又颇是无奈的笑声，“吓着你了...是我失态。”

言幽桃见他面上形容变化快到如此境地，一时又怔怔回不过神。

“可是阿桃，你不说，我怎知你痛。”文远抬首只说了这么一句，脸上是从未展露过的肃气，言幽桃闻言胸间却滋生出难以言喻的难受。

文远是一方阵地，言幽桃理所应当得沦陷。最后发觉，他这方阵地早已住进了他人，那个被他唤作骨血的女子。

幸好，自己对文远之情愫还未刻骨入髓。如今将这份不为他知的感情勒马收回还为时不晚。

言幽桃心间那股难受不知不觉转为莫名而来的庆幸。

她觉得有些事是要和文远说清了，“痛又能如何呢？我若说出来，平白叫人担心，才是我的罪过。”言罢她嘴角挂上释然的笑，口齿翕动续声。

“或许你也知晓，这世上最是疼我入骨的便是我爹爹，昔日我便只在爹爹面前叫痛。如今......再没有人听了。”

文远听见她语调平静，更像是在转述他人一回事一般说道，“文远，我爹爹死了，他不在了。”

文远不知道言幽桃为何向他道出此事，却也据此知晓，她并不通透真相。他也当松下压着心头的巨石。

言幽桃以为自己也许会不禁落泪，可她没有。是真的不伤心了，还是已经再哭不出来了，她不知道。

“所以，我无论叫得何等可怜，痛亦在我身。何必，你说可是理？”言幽桃一字一句针锥般钉入文远的心，她这般伤心，总会让他来日付诸代价。

“阿桃，你说......言将军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文远压下眼底一片波澜，面上是咤异带惊的形容，举着难以置信的口吻，再是正常不过的表达。

言幽桃听而不答，昂首眺望着万里上空俯瞰她的的皎皎明月，无悲无喜道，“你说，往后我若能忍往日所不能忍，爹爹娘亲在天上瞧见了，可会慰藉？”

无人应话，一时四处静瑟，唯闻风吹草动声。

言幽桃移目看去，文远低首垂眸，身后发丝轻微扬起。

“阿桃......”只唤一声她的名字，文远缄口再不言语。让他说些什么，慰藉吗，又或是循序下问。问她，有多伤心，可那会翻番移嫁还他。还是该问，既伤心为何不哭出来，可他也知晓，是再哭不出来了。

无疑的，不论应什么，他都做不到，只能同样无力得知她的哀戚。

“你也无需如此，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会如爹爹所言，即便一人，也要好生活下去。”

文远觉得言幽桃说这话时，定是笑着的，而他却懦夫般的不敢抬眼去证实。他想着，自个儿这般是怕了吗。

言幽桃一再开口，“你看，回回扰兴的总是我。这样沁人的夜色，京都可是没有的，你若再不说话，我便又添了一条罪过呢。”

文远这才抬首，眼底一片雾朦，尽是她看不透的意味。“哪里是你，是我的罪过。”一方说着一方坐她身旁，看向无尽的远处。

风停月皓，周身是簇簇青葱。两人契合得没再言声。

“传言，望月有灵，若是将心中所愿诉与，便有月使替你圆满。”文远看向言幽桃，“阿桃，你有何愿，可想一试？”

足底痛感消减，她躬膝而坐，十节葱指交叉置放于膝上。闻言看向文远，“我不曾听闻，竟有这样的传言？当真吗？”

文远颔首轻点，言幽桃便笑着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阖眼便想默许心愿。“阿桃，你不说出来，月使怎能知晓替你销愿？”

言幽桃依是阖眼，应道，“它若当真有灵，便可知晓我心中所愿。”

文远直直瞧着月下许愿的言幽桃，唇角笑意恍若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