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隶随即看见言幽桃起了身，走向他这边儿的方向来，他不自觉的向后挪了一些。言幽桃只是静静看着他动作，莞尔疑道，“怎么，你害怕我？”

阿隶抬首忖了忖，只呷唇摇头，眼中一片诚然真挚，“姑娘，不骂人。阿隶不怕。但是主子生气，阿行说，和姑娘请罪。姑娘，姑娘你......”

阿隶一个人低声念念叨叨得说了这许多话，言幽桃听着姑娘二字直发笑，“姑娘？阿隶，你多大年岁？”

阿隶伸出双手，撑开十指，如同往常一般点了点，又把右手拇指压下，睁着眼底懵懂无邪的圆目，清晰应答，“阿篆说，阿隶年方十四。”

帐前女子先是点头复又摇头，“那你便不该唤我姑娘，当唤我，嗯...阿姐才对。”言幽桃十分欢喜眼前年方尚小的少年，说不出个缘由，看见他就感觉看见弟弟一般亲切。

阿隶还是一副茫然模样，独自喃喃有词“阿姐？姑娘...阿,姐。”

言幽桃点头，笑的柔婉清明。阿隶不甚知事，见言幽桃对他笑了，他也咧嘴跟笑起来。他又忽然有些不明阿篆他们，为何惧怕这个，让他唤她阿姐的人了。

“走吧阿隶，你不是受人之托才来寻我的吗？”言幽桃觉得他是个没心眼的孩子，表明自个儿是知情的。

阿隶闻言再去看她时，那人早已掀起帐帘站定示意他先行出去。他胸间滋生出不可名状的情绪，有些灼热得烧燎他的心口，喉间一寸莫名酸涩。他却还是一如既往，不知道是为甚。

“阿姐，像神女。”阿隶出得帐来，绽着笑魇，是对言幽桃说。

言幽桃自然知晓他何出此言，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相问为何。她只轻放下深色布帘，抚着阿隶的头顶，“可阿隶，并非只有为神者方能通彻人心啊。”

阿隶黑轱辘瞳眸圆睁，眼底泛着一片疑惑，上下眨巴几来回，是不知所以的形容。言幽桃看他看得笑了，牵着阿隶且行且笑。阿隶依是不知所以然，又随她弯了眉梢。

阿行阿篆阿楷三人皆懵定在原地，阿隶何时学会逗人发笑了。饶是他们相处七年，阿隶也不曾丝毫展露这高深技艺啊。然，三人正当摸不着头脑，言幽桃已携阿隶走近。

“文远在何处？”是言幽桃发问，阿行阿篆正想抢答，阿隶随口笑应，“阿姐，主子在月牙山丘，嗯......侯你。”

月牙山丘，她识得。文远那时说，若是在山丘下赏月，便只瞧得见一片白月牙，因而得名。文远还说，只月中望月方可一赏，若只能瞧见月牙，不如不至。

言幽桃拍拍阿隶额头，莞尔离去。

“阿隶，你你你，你方才唤姑娘什么？我可是听闻错了？！”阿行不可置信指着阿隶道。阿隶摇头，打破阿行自我迷惑的想法，“是阿姐。阿姐说的，唤阿姐。”

阿篆虽有些不明情状，依旧语带炫耀挡住阿隶，傲首笑道，“怎么，姑娘欢喜我们阿隶，你心生不忿了？”

阿行掩目戚戚悲彻，向远处大喊，“姑娘，您待阿行失公不淑啊！”哀鸣响绝帐原。

言幽桃挑起唇角不回头，心道对他何来失公不淑之说？却又只道遇此境，充耳不闻乃为上上之策。阿行只能恰似小怨妇般原地气绝跺脚，口中小声说着“主子你管管吧”。

余下三人自成一派笑他。

两道黑影不疾不徐亦步亦趋得跟在言幽桃身后，前后互不相干各行各的。

时位二月中旬，夜幕渐披于边穹。起先山崖薄朦雾色，轻盖月角，初露霁光淡去不少。暮色再深三刻，一方望月已出周全，轮月则大放异彩，薄雾又悄散。

初长的青草在月色璨映下，泛出一圈圈银谧的水光。言幽桃踏过草沿，裙摆沾上嫩叶上似霜似雾的水色，湿了原本干燥平整的裙袂。

不知独步走了多远，瞧出眼前不远的便是那日同文远谈论的月牙山丘。

不高的山丘下站着一人，玄色外袍月下淡了颜色，负手背对她，英姿飒飒正站挺立。

言幽桃楞了楞，垂下眼帘，遮住眼底那一片黯然雾色。她稍稍顿下又抬步走向那人的身影处，轻微的踏草声。

那人闻声调头，见确是言幽桃，面上随即神采奕奕，风光霁月，轻唤道，“阿桃，你来了。”

言幽桃眼下顾着脚下的路，听着文远忽地出语，抬首望去，绽笑。这一笑却顾不着正行的脚步，正巧不巧踏中一个尖锐面上的小石子，痛感穿透绣鞋棉袜，轻呼一声，踉跄了轻薄的身子。

所幸离得不甚远，文远应对灵敏，快步上前托住她的手，言幽桃借力稳住了快倒下的身子，脚底痛楚依旧，不减反甚。

文远脱去玄色外袍，铺于草上做垫，抚平袍下新生青草，轻手轻脚搀扶她坐下。皱眉问道，“阿桃，怎么样，可是扭伤了足踝？”

言幽桃摇头，自小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身子，除却心上之痛，何时受过这般真切痛处。

文远瞧着她隐忍着痛的神情，蹲着静静不言声，沉下目子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