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经理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几年来，除去节假日阿哥请假的次数少得他都能忆起每回阿哥向他陈述请假说辞的场景——“我的妹妹要高考了，回去照顾她几天……”

“我的妹妹后天要上大学去军训，回去帮她带些东西……”

“亲戚过世，我想请几天假……”

“我阿妹生病了……”在这之后，就是现在了。

“什么时候回去啊？”经理也不问阿哥是什么原因而请假了，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问过。经理觉得阿哥靠得住，他是会许可的。他走近办公桌，右手胳膊撑着桌面，歪着身子，看着阿哥的眼睛。

陈佳薇唇瓣合着，嘴角有点下弯的弧度。她坐在位置上也莫名的盯着阿哥的眼睛看起来。听得阿哥说:“天冷了，我想给我阿妹买几件衣服送过去，给她打钱过去她总说她自己去买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骗我……不太，不太靠谱。”陈佳薇看见阿哥浅浅笑着，眸子里有光点跃动，印着经理缩小的身影。他又说，“我想明天早上去，我尽快回来。”

陈佳薇想问阿哥，自家的妹妹都觉得不靠谱吗？又说是隔着这里两座城市，来来回回又容易吗？连锁反应的她又郁闷的想到阿哥的妹妹多大了？那边没有人照顾吗？诸如此类的疑问。想了这么多，但她还是闭了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啊。

她看见经理一脸“好商量”的表情对阿哥说：“没事儿，这么远难得回去就多陪陪她几天，本来就少见面了。”听着经理的声音和他的那股热情派，陈佳薇真的是觉得倘若经理与阿哥之间要是少了那张办公桌，经理没准会过去拍拍阿哥的肩膀然后就抱在了一起，“没事，我罩你……”经理也没准还会这样说。

想象的画面到此为止，陈佳薇眉头微皱，什么叫“这么远，难得见面啊”？阿哥你是跟我说你是外地人没错啊，我相信你了，可你家里真的就没有人照顾你那所谓的不靠谱的妹妹吗？她懵懵的转头看看阿哥又看看经理，不觉思绪有些落空。有那么一股求知欲轻易的漫上她的心头，阿哥跟她说他没有故事了，她觉得，阿哥应该还有很多的故事的，只是瞒着她，不开口……

（二）

经理终于从那间小工作室的门退出去了。他刚刚在门外随手关上了门，一声轻响过后，陈佳薇就莫名甚至有些夸张的拍着她的胸口吐呼几口大气。阿哥的目光从工作室的那扇门转向她，眸子里漫上笑意，他问她：“经理又不是旧时代的地主，你的那反应是怎么来的？”

陈佳薇摊手一笑：“不知道，总觉得有一种和你们站在一块我就莫名成小三的感觉，怪压抑的。”

阿哥笑出声音，将他的笔记本电脑抱起来绕过办公桌的一边到陈佳薇身边，把他的电脑放在了陈佳薇的电脑旁。陈佳薇默契地整理一下她的桌面上的文件，看着阿哥又绕过桌子去搬来他的椅子。当两个人有必要合作的时候，他们就会这样挨着坐在一起，陈佳薇说，这样方便讨论。

阿哥坐在他的椅子是准备就绪的时候，陈佳薇拿捏着阿哥画的那两张图纸伸到阿哥的面前问：“用电脑上色还是手工上色？”

“手工上色吧……”阿哥的语气夹着无奈，他弯腰拉开了身前的抽屉，取出了八个笔筒上百只各种型号的彩铅摆在他和陈佳薇的面前，那是阿哥和陈佳薇某天下班后一起上街去掏的，一起塞在陈佳薇的那个抽屉里，阿哥的抽屉负责塞放一些服装设计之类的杂志和陈佳薇带来解闷的漫画。

“那那你的电脑来干嘛？”陈佳薇皱眉吐槽阿哥。“对啊……”阿哥睁大了眼睛看向陈佳薇，“……我拿电脑过来干嘛？”

……陈佳薇一阵无语，看着阿哥。事关用电脑上色，陈佳薇和阿哥倒不是不会用，他们也用电脑为几张运动服的设计图上过色，只是习惯了执笔作画的他们觉得手绘会更容易上手，会快一些。

“呐，一人一张……”陈佳薇将手中的一张图纸放到阿哥伸过来手中。说罢坐正了身体准备为她手中的那张图纸上色，她开始上心了。

阿哥忽然说：“要不然我先去复印几张吧？”他的心里头还是有着怕搞砸的顾虑的。陈佳薇抬眼看着阿哥，执笔的姿态停留在那里。她还在考虑。

阿哥冷不防一把抽去她面前的那张图纸，挪开了椅子他小跑出了门。脚步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陈佳薇郁闷阿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拿去图纸的行为，支手拖着那张真心好看的脸，望着门口的方向，眸子里光泽柔和。她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两边的嘴角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悄然上扬。

她貌似出了神，电脑里传来的“叮咚”声响过几秒她才反应过来。

她摇摇头转身面向电脑，又伸出右手揉了揉右边的脸颊。客服平台里来了消息，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拖动着鼠标点开那个属于公司的类似淘宝网店的平台信息箱——

“在吗，知心姐姐？小弟有一事相求。”外附一个微笑表情。

陈佳薇一脸的发窘，心想这发信息过来的人是脑子秀逗了还是未成年啊？万一坐在这儿看到这条信息的是一位大叔会是什么反应啊？但她敲着键盘回复对面的“小弟”说她在，现在是工作时间。

那边的“小弟”似乎就守在屏幕前，迅速发过来了一张图，图片尚且还在缓冲的空档，就又跟来了一句话——“漂亮吗？我女朋友。”

靠!存心来骚扰的吧？陈佳薇想敲着键盘这么问对面的“小弟”，多大了啊，这么幼稚!你女朋友漂不漂亮要我下定义啊？跟我什么关系啊？她抿着嘴唇脸色微红，有点儿生闷气了。

屏幕上那张图片缓冲好了，一位穿着不知道那个学校校服的女生，她的身后隔着一条小道就是一排白色教学楼，她屈膝坐在一片草地上，校服很宽松，但她套着黑色绒裤的纤细双腿已足以道之苗条。她双手支着脸微微侧首望着远处的塑胶跑道发呆，她没有看镜头，像是被偷拍的。脸蛋纤瘦素净，精致好看，墨色马尾的末端散在她的左肩上……

陈佳薇还觉得，女生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像是在思念谁，在忘神的思念谁。

“很漂亮，要守住她哦。”陈佳薇最后打了这么一句话回复对面的“小弟”，但这委实不是她陈佳薇的心里话，她真正想说的是“你这么幼稚人家真的是你女朋友吗？你意淫的吧！”但碍于她是坐在工作室里工作的人，她才忍住了没有敲下那么几句能让她一时快活的文字。

但她准备下线了，心想对面的那个“小弟”搞不好真是闲着无聊找她打趣的，而且阿哥也该回来了。

“叮咚”，陈佳薇刚移着鼠标落在页面右上角的那个小红叉上，“小弟”及时来了一条信息。陈佳薇咬咬牙就犹豫要不要点下鼠标的左键……眸子动了动，她输给了好奇心，她移着鼠标去点开信息箱。

“谢谢知心姐姐，所以，你们能不能帮我设计一件带着上面那张图的衣服？适合二月份穿的，当她生日礼物。”

陈佳薇有点乐了，空闲的左手轻轻拍了一下她自己的腿，心说这感情好啊!原来不是来找姐姐茬的，想用衣服哄人家女孩子啊？这到底有没有追到人家女孩子啊？话说拿女孩的照片印在衣服上给女孩送去人家真的会愿意穿吗？人家不怕被人笑话自恋吗……停!陈佳薇觉得自己真是够了，问题一大推，人家当事人都还没有反应呢，自己急什么啊，还怎么做生意啊？

门开了，阿哥已经返回。他拿着一叠图纸向陈佳薇这边缓缓靠近，听的陈佳薇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嗒嗒嗒”，清脆而仓促。

“没问题，另外我们公司还有裁缝补，您要在这里定制吗？”陈佳薇这样问对面的“小弟”，她默念了一遍，觉得加了一个“您”字果然倍妥帖，于是点击发送了。回过头来她对着阿哥吐吐舌头，轻声说：“又有一位客户了，要衣服的。”说完她自己回过头微笑，盯着屏幕，等“小弟”的消息。

阿哥将图纸放在桌面一边，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看着暗自乐呵的陈佳薇，和她电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专业的吗？”“小弟”问陈佳薇。

“专业的吗？”陈佳薇反应了一会儿侧脸去问阿哥，她还真对公司的裁缝部不太了解，也没去过几次。阿哥倾身去将陈佳薇的电脑移到他自己的面前，一声“我来”，他向陈佳薇伸出手，想要她手中的鼠标。

陈佳薇的脸有些红彤，刚刚阿哥弯过身来要她的电脑时他蓬松的头发从她的鼻尖划过，她闻到了阿哥头发上洗发水留下的清香，感觉到了阿哥头皮上冒着的一股热气，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阿哥，像是呆了。

“你呆了？”阿哥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动。他问她。

“没有，没有……”她赶忙将鼠标递到阿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