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珏望着手上的伤口傻傻地发愣，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幻觉了，只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晚上很难再睡着，只要有一点点声响就会马上惊醒，醒来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动弹不得，却又不敢吵醒了刚刚睡去的Steve。

也许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她很感谢莫昀以最好的姿态驻入了她的生活，让她最难受的日子不至于一片苍白。

也很感谢遇到了陪伴她那么多年的林崇文，他的静默守候一直在支持着她，因为有他的守候，即使她被所有人抛弃，也还有林崇文在。

更幸运的是在她的最后一段时光里遇到了Steve，他像是她的另一面，他快乐，阳光，自信，和她刚好相反。她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因为有他，她才意识到了心底深处的渴望。

她的血像一朵朵艳丽的玫瑰，开在地板上，沿着藤蔓一点点往远处蜿蜒。洞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地上血红色的玫瑰像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追逐着风而去。

她穿着的肥大的病服被风鼓起，长发也像藤蔓一般被吹起，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脸上，呼吸都有些困难。

手上的伤口多疼啊，她都没力气抬起手去撩开死死缠绕着她的头发。

有豆大的雨点从窗户打进来，玫瑰沾了雨水更加红艳欲滴，有开得最盛的玫瑰被雨打散，花瓣片片散落在周围。

一场风雨盛宴。

风突然停了，雨突然静了。有人把窗户关上，“突然就下雨了，刚刚忘了关窗。”

莫昀蹲在她面前，轻柔地帮她整理好被吹乱的发，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帮她处理伤口，“会很疼，忍着点。”

酒精快速渗入伤口，一寸一寸撕扯着她的血肉，疼痛急速顺着神经传到大脑，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莫昀轻轻往她的伤口吹气，“乖，一会儿就好了，待会儿给你吃糖。”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他深深爱着的小孩。

他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埋头继续处理她的伤口。

秦之珏却笑了，“我要吃糖葫芦，可以吗？”

莫昀怔忪地看着她，许久才反应过来，“明天吧，现在已经没有卖糖葫芦的了。”

她眼里有耀眼的光芒，“可是我明天就要出院了啊。”

他就是被这样的光芒吸引了的，他好像又看见了最初的秦之珏，张扬，耀眼。“相信我吧。”

“好啊，莫医生说话可不能不算话。”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出小指，“拉勾，说谎的人变小狗。”

莫昀被她绕的晕头转向，却还是乖乖地伸出小指与她拉了勾，“绝不骗你。”

她开心地笑起来，这样的她，又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她狡黠，张扬，像只耀武扬威的小狐狸，可现在的她，阳光般温暖，像个纯真的孩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好不容易包好了伤口，秦之珏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换掉染血的床单，清理地上斑驳的血迹。

等他闲下来时，她朝他招手。

莫昀坐到她旁边，细细地看着她的容颜，那样深刻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永远烙印在心底。

秦之珏嘴角扬起笑，“莫医生，我是Renee，初次见面，幸会。”

既然忘不掉从前，那何不重新再来一遍呢？她不再是秦之珏，而是Renee，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这样，在她生命的最后，是不是还能拥有最好的记忆？

莫昀傻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抬起手，“莫医生，我是Renee，初次见面，幸会。”

一切都重来，也好。她是重生的Renee，是他心里装满了的秦之珏，能让她幸福，比什么都好。

莫昀也笑开，礼貌地和她握手，“莫昀，很高兴认识你。”

“能做朋友吗？”她偏着头看他，脸上挂着的总是孩子一般的笑，像是春天的花都开了，夏天的天湛蓝像颗宝石。

“当然，我很喜欢你。”他为她盖好被子，“不是爱情，但还是很喜欢你。”

这是谎话，因为你已经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幸运，我不会介入，祝你幸福。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可要小心了，我未婚夫可是个醋坛子呢！”她笑得愈发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也正好藏住了眼里浓烈的悲哀。

是呀！她已经有Steve了，她不再是莫昀的秦之珏，而是Steve的Renee。

和莫昀做朋友，也会是很快乐的记忆吧，她会把这些全都刻在骨子里。哪怕她有一天死了，哪怕有一天她的皮肉都腐烂，只剩下森森白骨，这些记忆都还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