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胭脂乱(七)
“天气转冷,注意保暖。”西月轲临走扭过头对着楚轶寂淡淡提醒,然后拂袖离去。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出于君子之风的问候,楚轶寂却呆滞了很久,记忆之中除了三岁之前,便再也没有了。
这样的温暖。
她生于充侯四十年的九月十三,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的季节。
生于九月,心却死在阳春白雪的三月。
天师的话她懂,可是不曾想舍弃的是她。
从那天母亲将她舍弃以后,她的心就死了,是希望的破灭,针对深切感情的萌芽。
她从收养她的人家逃出来,一路行乞流浪到了西月国,直到楚阁阁主收留了她。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的脚下是皑皑白骨,是用无数人性命堆积的鲜血之山,她今年十五,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她记忆里没有皮筋的彩色,只有十三岁第一次杀人的妖冶的红。
那天,本是满生,也就是她十三岁的生日。
想想我十三岁生日在做什么,那天,师父没有送我我想要的琉璃灯,我拉着梁齐师兄在翠红楼喝了半天花酒晚上和以宁一起在十里送君亭跳了一夜的舞。
说是跳舞,不过是在地上乱蹦,而以宁早已深谙此道。
这本来才是大众人以为的十三岁,是依偎在父母怀抱撒娇的年纪,可是楚轶寂的十三岁给了刀。
她十一岁被楚歌阁主公良止收养,两年的时间将她打磨成一柄剔透的利刃,只是利刃没有开过光。
开光的日子定在十三岁的生辰。
孤雁徊兮秋风瑟,秋风瑟兮木叶落,木叶落兮已非时,叶兮叶兮怎堪拾?
常依重卷起风沙,千岸秋色红糁欹侧而落,陡峭的悬崖边一女子迎风而立,狂风呼啸,飘来几分秋寒料峭,女子只是淡淡擦拭刀面,刀尖在昏暗的天空划开一道银光。
“你的命,我要了。”
面前衣衫凌乱,身上皆是伤痕的年轻男子,捂着胸口,眼中惊恐透过刀面的银光折射至黑子女子的瞳孔。
“今日是我输了,你很强。”年轻男子嘴角鲜血如雨,顺着脖颈染红了白色的云锦。
“你服毒?”黑衣女子惊愕。
“我终究是赢家。“年轻男子笑笑,眼中焦距渐无,身子酸软倒下。
黑衣女子眼看着年轻男子的尸体,眼中有迷茫,不解,还有深深地无力。
她抬眼望了望天,清狂顾曲,杜鹃声切。
一声惊雷动,大片大片的乌云翻滚,惊飙乱舞,暗尘萧索,荆桃漠漠帆来重。
“这人死的可真难看。”
楚轶寂闻言,压下心头不舒服,半蹲下身“阁主。”
来人缓缓而来,每走一步都极尽曼妙,舞姿一样优美。
“如果是我来,我绝对一刀毙命。”公良止挑了挑眉,眼角媚意抑制不住散发。
“轶寂失手,求阁主惩罚。”楚轶寂低下头,每每见到公良止,她都心悸不已。
“阿寂,本阁怎么会舍得罚你呢?”公良止伸出手将楚轶寂扶起,嘴角笑容越发妖异。
“阁主……”到底是孩子,楚轶寂往后瑟缩了一步。
“哎,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杀手么?”公良止往前伸腿将楚轶寂拉至自己面前,手如蛇一样,顺着楚轶寂的后背一点点蜿蜒向上,接着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
“阁主!”楚轶寂眼神闪烁,呼吸一窒。
“你看,我还没有做什么,你就害怕了,那本阁今天让你来杀人,有什么意义呢?”公良止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副为难样子。
手下没有丝毫停顿,楚轶寂想要反抗,被公良止先一步点住了穴。
“阿寂,本阁只是想让你知道,身为杀手,杀人只是最低级的要求,你必须成长为不怕任何事,哪怕是现在这样。”公良止笑了笑,然后目光一凝“呲啦”一声,扯开了楚轶寂本就松散的衣服。
楚轶寂只能呆呆的看着,看着公良止揽过她的腰身,在自己的肩膀留下火热的吻痕。
久违的眼泪不知何时滑落,点点无声,自是凄凉意。
公良止最终在楚轶寂的胸前停下。
他望着楚轶寂胸前雪白肌肤,一个甩手将狐皮大麾披到了楚轶寂身上。
“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一个杀手,当初本阁第一次见到你,告诉你我的身份,在你选择跟着我,你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哦,你可以选择死,不过除了这个以外,要想好好活着,今后不论你在哪个主子的手下,你是哪个人的狗,都要学会不惧怕任何事,哪怕……”公良止抬起楚轶寂的下巴,双手用力一捏看得楚轶寂眼中的恨意冷笑一声“哪怕是这同床共枕之事,即便是痛,你这一生也没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接着猛地将楚轶寂的脸甩到一边。
“你是本阁的狗,在你还没有接任楚阁,还没有强大到需要我俯首的地步,你最好别有那些自作聪明的心思。”
一阵风过,楚轶寂吐了一口血,伸手将大麾拉紧,踉踉跄跄起来,方才那种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干呕了一会,然后跌倒在地。
“哇~”楚轶寂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终于哭了出来。
眼泪打湿了身上的大麾,风沙过境,吹干泪珠。
我想,这应该是她生命中最惨痛的生辰。
这也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哭。
沅玉幽骸已尘埃, 乌塘遗梦旧情怀。 芊芊江风香飘去, 菲菲暮雨绵归 画阁春肠强行墨, 梨园怨歌难剪裁。 旧事已为铁棺锁, 不知谁人得揭开。
关山月冷,世事无情,不要醉一样的醉,不要翻来覆去的死。
春风不到相思地,夏雨难吹戚寂城。
我想我也不会忘记,这一天楚轶寂的神色。
今年她四十五,十三岁到四十五三十二个年头,一万一千多个日夜,这样的痛也不能消弭分毫。
我想那个时候,她定然无力悲哀到了极点。
所以才能在与我叙述时说出“女子不是九九归一,便是九死一生。”这样的话。
暮色分成几度平野,村落向晚,摇曳成帆。
这一天终于过去。
夏侯十四年
“今日狩猎,你随我一起去。”西月轲淡淡的看着眼前棋盘,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颗雪白的棋子。
他俊美的眉微蹙,思考良久抬头对着一旁低着头的黑色衣衫的女子道“过来,帮我看看,这颗棋却是怎么落?”
楚轶寂站到棋盘的中间,迅速拈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一处。顷刻间本来被黑子包围的白子就有了生机。
“不错。”西月轲将棋子丢进棋娄,然后拍了拍手,有些慵懒的对楚轶寂努了努嘴“坐过来些。”
楚轶寂依言坐在了西月轲旁边的石凳。
西月轲深吸一口气,有些气恼“不行不行。”
楚轶寂低着头不说话。
西月轲眯起眼睛,有些孩子气的嘟起嘴眨巴眨巴眼睛,语气有些无赖“寂儿~”
楚轶寂有些奇怪的瞄了西月轲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低头抠手。
西月轲有些可怜的哼哼“寂儿,你笑一笑嘛。”
楚轶寂转过头,冷声道“殿下现在应该准备狩猎用的马匹,另外我只会杀人,不会笑。”
西月轲双眼射出精光。
楚轶寂拂了拂衣襟并不存在的灰尘,拂袖离去。
西月轲闭上眼,复又挣开,眼中又是一脉澄澈。
只是他掌风一扫,然后站起身往马厩行去。
在他走之后不久,石桌棋盘裂开了一道缝隙。
皇家狩猎场
因为近日皇帝生病,所以一切要事都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是先皇后的儿子,皇后故去,太子就被皇帝亲自教养。
西月轲是西月国的四皇子为皇帝静妃所出,传说西月轲出生时凤凰于飞,绕梁三日而去。
而西月子瑕倒是没有他们那么厉害。所以我才一直好奇为何是西月子瑕当了皇帝。
西月子瑕字泽之,取自“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西月子瑕按照楚轶寂的理解和相处之后的观察来看,他是属于性格比较冲动,但是心地善良的类型。
他是西月国宜妃的儿子,西月国的九皇子,善骑射。
“大哥你今天可是准备夺冠?我听说前阵子父皇赏给你一匹苍山踏云,这匹马弟弟我可是垂涎了好久,缠着父皇要了半月,他都没舍得给,还是大哥得父皇欢心,主动赐给了大哥。”人群中一华服男子有些艳羡的对着身着黄袍的男子拱手道。
被人围住的黄袍男子也不说话,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早已习惯。
“四哥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黄袍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被他掩饰的极好。
拥挤的人群开了一个口子,众人都看向缓步而来的白衣青年。
青年不过未及弱冠的年纪可是身上却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尊贵,当真流云飞袖,雅盖王侯。
“大哥。”西月轲颔首,眉目似画,阳光照在其身上,耀眼的炫目。“四弟。”西月铭扯出一抹微笑,眼中却是阴鸷一片。
“四哥今日身旁居然多了一位红颜知己,还不介绍给弟弟们认识认识?”一声调笑自人群中传来,气氛也缓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