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锣鼓声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我正被娘塞进一件衣裳里。

桃红色的短褐上衣，粉色的罗裙，很是有生气和喜庆的样子。

我扭捏着坐下，浑身不舒坦，许久没有着女装了。

“看你这头发，平时让你好好打理你总不喜，现在像枯草似得。”

娘边说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给我梳理。

“娘，轻点，疼……”我呲牙呼道。头皮被一点点扯起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待会儿好好叫人。”

“唔……”

“好了没？一会儿看不到人了。”门口探进一颗脑袋向我投来不满的眼神。

“去吧，别闹事。”娘幽幽的说。得到许可的我兴奋的跑出家门。

锣鼓喧天，唢呐充耳，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一路响了过来。

红花轿，大红布扎好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连一群人都是耀眼的红装，喜庆的气氛渲染开来，我一时傻住了眼。

“好热闹……”忍不住喃喃了一句。

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娘亲,有些期待娘亲会说些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女子最幸福的日子呐。”

我热切的追问：“娘亲也这么过来的吗？”

娘转头看着一旁的爹，温柔的笑了。

我性“野”，从小爹娘是这么说的。

当别家姑娘安分守己呆在家中学女红，待字闺中时，我在跟着王老虎，小文他们村里最皮的几个孩童漫山遍野的跑，爬过树，摸过鱼，糟蹋过地里庄稼。

别家女子十三学的是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发鬓梳的有模有样。

而我……就是一逆天的存在。我总想，阎王爷肯定让我投胎错了，我应该是个男孩。

可我有个很安静的名字——文子楠。有个哥哥叫子诺。

爹爹念过两年书，他说女儿一立成楠，男儿一语成诺。

爹爹当时读的是散书，秀才都算不上。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哥哥身上，全家省吃俭用的送哥哥去念了私塾。

哥哥到也没白费了这个名字，书念的不错，常常得到先生的称赞。

至于我……和文子楠这名字还真有点搭不上边。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当作自己淘气的理由，爹娘也不怎么对我要加管教，我自是乐的自在。

虽总惹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也平安无事的长到了十岁。

这一年的春天，依旧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我没改以前的惯例，每天仍和王老虎，小文跑去摸鱼，从家里拿了竹篓便往河边跑。

离家不远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满目的粉色和少许点缀的绿叶是我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往前走数百步，是我记忆里另一处的风景，桃花林旁的一条清水河。

值桃花烂漫的时候，河水潺潺的流过，会带着片片的飘落水面上的花瓣，甚是好看。

往往这时，我正想感叹什么，王老虎便会一个猛扎进水里，溅我一身的水花和桃花，煞风景的所为让我在心里不停的翻白眼。

很快几个小伙伴纷纷扎了下去，我看着，也不甘示弱放好竹篓，跳了下去。

这个季节的水还很凉，不似寒冬那么刺骨，却也让人止不住的打冷颤，

一群孩童扎进水里，像一条条灵活的鱼玩的不亦乐乎，却也追逐着一条条真正的在水里四处窜逃的鱼。

我换了很多次气，水里的人影渐渐少了。

我知道那是他们抓到了各自的鱼，而我已经放跑了好几条……不为别的，只因它们太小，达不到我想要的个头。

小孩子，总喜欢炫耀自己比别人厉害的东西，我自然是不比他们差的。

又接连换了好几口气，仍旧没寻到想要的鱼。

正郁闷想着要不要抓条小的将就着，回去还可以吃的时候，一条又肥又大的红鲤从眼前悠闲的晃过。

水红色的鳞片在水里散着光，漂亮的鱼尾慢悠悠的晃动着，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河里都是土生土长的草鱼，突然出现的红鲤让我欣喜若狂，这次可以好好出个风头。

按耐住兴奋心情，我不动声色的游了过去，准备趁其不意先抓住。

似乎不熟悉这条河，红鲤好几次跑到死角，我也没废多大力气便捉住了。

拽着装着鱼的网，我快速的游出水面。爬上岸，便看到其它人守着装着自己猎物的篮子，在等我。

“篮子！你收获如何？没抓到吧，哈……你看我这多大！”小文挑衅的声音响起，说着把他的竹篓提过来作势要给我看。

我不屑的撇撇嘴：“大算什么，你们的都是草鱼，我抓到一条红鲤。”

一听这么说，众人纷纷围了过来要看。

我将竹篓摆好，网里的鱼倒了进去，红鲤失去了水，在竹篓里不安分的摆动着身体。

“真是红鲤，好漂亮的鱼！”

“唉……怎么让篮子捉住了呢，给我多好。”

“这要是做成汤，指不定多香……”张胖子说着口水便嗒嗒的掉了下来，两眼放光的盯着我的竹篓。

怕他们真给我抢了，我乐呵呵的笑，屁颠屁颠的提起竹篓就走。

“今天我赢了，记得明早的糖葫芦啊，老虎。”我挥挥手不理会他们各异的表情得意的离开。

“哦……”

身后王老虎的声音响起，想也知道那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桃花林里桃花香，桃花树下藏桃花。我嗅着空气甜腻的桃花香气，心情更好了。

小跑进自家院子里，我提起竹篓就把鱼倒进了水缸，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鱼，一接触到水，瞬间就活了过来。扑腾扑腾的折腾，又溅了我一脸的水。

“你就闹腾吧，看我晚上怎么吃你！”

我指着水缸里嚣张的红鲤嘀咕了几句，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我揉揉眼，确定有什么东西。

撑在水缸的边缘，上半个身子都弯了进去才把鱼捞出来，细细看才发现是一根红绳，寄在红鲤的鱼尾。

“闯祸了——”这是脑海里那时出现的第一反应。

这里的人有个风俗，那就是放生保平安。

买条鱼或者乌龟，在身上绑根红线，再拿到河里放生，保佑平安长寿。

去年元宵的时候，爹娘还带我去放过，当时我是难受的，觉得少了一顿鲜美的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