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幻象
秦之珏拿画笔的手都在颤抖,非得用另一只手紧紧压住才勉强不会抖动,一笔一划都像是要用尽她毕生气力,艰难异常。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样子的她,有些事让她自己承受就好了。她想,她曾以为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吧,即使想尽办法逃脱了一个监狱,走进的却是另一个深渊。
也许她本来就不该得到任何幸运呢?她这样的人,爱上亲哥哥,害得父亲自杀,母亲疯魔。她这样的人,合该众叛亲离。
她手下的画纸被绿色的线条填满,那本该是一片染着金色的草地,却成了无比凌乱的线条。本该有小孩子在那里玩耍,送走夕阳和晚霞,有老人蹒跚的背影在草地上缓缓前行,可是除了颤抖的线条就再也没了其他的东西。
她画不了她想画的人,不止因为手不受控制,还因为她的心都快被恐惧淹没了,被淹没的,还包括他的脸。
茫然的空白最终会取代了她的思维,占据她的整个大脑。到那时,她连莫昀都会记不得了,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都记不得了。
也许她的思想会像这团乱糟糟的线条一样,混乱无比。她笑起来,会不会把以前不好的事,把莫昀是她哥哥的事忘掉呢?她还能偷偷地喜欢他吧?
她会把她的爱像宝藏一样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不让莫昀看见,永远静默地守着他。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一直有那么一个人,爱他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那我呢?Renee,我呢?”Steve悲伤的脸突然浮现出来,“我也那么爱你,你把我的爱丢到了哪里?”
秦之珏呆呆地愣在床上,眼前是Steve悲痛欲绝的面庞,后面站着微微笑着的莫昀,像阳光一样的莫昀。
她无法继续思考,有什么液体在流淌,眼角所触及到的视野尽是一片鲜红。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看到Steve拿了她削笔的小刀,一刀一刀割在手腕上,有艳红艳红的血流下来,就滴在她的面前。她没办法开口说话,甚至没办法冲过去拦住他。
“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还不够吗?你爱的就只有你哥哥吗?你明明答应和我结婚,可心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玩物吗?我的心也在流血,血流成河!”他的一声又一声质问,像颗坚硬的钉子,一下一下往她心底深处钉。
“之珏,之珏,回来了呀?我找了你好久。”是林崇文的声音,他从浓雾深处走出来,朝她伸手,“之珏,过来,我带你离开。我等你那么久,那么久,回来了就好。”
她的脚不听使唤地朝前移动,林崇文站在唯一有光的地方,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他在笑,看到他的笑,就好像可以忘了Steve满手的鲜血和怒吼。是了,他说过要保护她的。
莫昀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快回来,不要去。秦之珏你怎么了?快醒醒,全是幻想,那全是幻象!”
从耳边传来的是莫昀的声音,是真的他的声音。
秦之珏转过头去看他,看到的却是穿了白大褂的莫昀,他的脸都快皱到了一起,额头上挂着的全是汗水。
“莫,莫昀?”她能说话了,她摔倒在地上,莫昀还紧紧地抱着她,手腕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有血从床单上一路滴到脚下,原来拿着刀的人不是Steve,而是她。
可是刚刚到底怎么了,她不是在床上吗?怎么回过神来就到了地上。刚刚还有夕阳和晚霞呢,怎么现在外面一片漆黑。她刚刚连痛都感觉不到了,甚至对自己做了什么毫无意识?
“我,我怎么了?”她忍住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一脸茫然地转向莫昀。
“已经没事了。”他轻轻地理顺了她的头发,“忘了刚才的事吧,我在呢。”
秦之珏了然,怕是她的病发作了吧。
她默然地推开他,然后起身坐在床沿,她把手里的刀丢掉,举起伤口给他看,“莫医生,我受伤了。”
在她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不齐整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还止不住地顺着她的手腕淌下。
莫昀蹲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观察了一阵子,“太深了,要缝几针才行。”
“要悄悄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笑着朝他眨眼睛,似乎受伤的人不是她一样。
莫昀迟疑地点头,然后飞快地跑出去找针线纱布。
她在等他来,他知道,可是真到了那一刻他却又退缩了。他只是想等她睡着了看看她就好,却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等。
如果,如果不是从监控里看到她自残的行为,他可能永远都提不起勇气出现在她面前吧。他也没想到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现在已经出现幻觉了,连拿笔都会手抖。
莫昀几乎不敢想象如果她的病再继续恶化下去会是怎样。
不能离开她,绝对不能,丢下她自己。
他想一直陪在她身边,或者让她的未婚夫一直陪在她身边,最好,一步都不要离开,连死,都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