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胭脂扣 (十一)
暮色拉下来时,温府里尽处灯火通明,一派喜气的景象。
梁生背对着我坐着,自寒烟离开后并未开过口。外面传来咿咿呀呀的热闹声,更显得后台的小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
我对着不清晰的铜镜面,抚摸着自己的眉眼,心底跃起酸楚和不舍,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几下。
不能再想了,深呼吸了一口,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梁生。”
他没有转过身,我看着桌上的木梳,低着嗓子:“一会儿有什么事,你都不要做什么。可好?”
闻言,他用力推了桌子一把,起身离去,我呆坐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屋子,苦笑了一声。
拿起扣在桌上的杯子,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小袋纸包,打开倒入,加水,一饮而下。不多久嗓子就传来火辣的刺痛感,张了张口,吐不出一个字。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用尽力气扫下桌上的茶壶和杯子,听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大夫,怎样了?”
老班主一脸焦急的跑上前问,看到老大夫无可奈何的摇头,气的直跺脚。
“你们都做什么去了!怎么没人看着!”
一行人低着头,神色各异,均假装诚心受训。
梁生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心底思量着温云瑾昏迷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不要做什么?难道,是她自己做的?”
“班主,大人吩咐,可以开始了。”
下人在门口传达完问话走了,班主连声应下,留下了一屋子各怀鬼胎的人。
“这……这怎么办这……”
班主来来回回的走着,临时出了这么一个乱子,不知如何是好,其他人不是不能跟梁生搭戏,只是那水准是远远达不上那天温大人在园子里看到的那般。
何况……今天,因着温大人的寿辰,还来了不少的大人,如此,一得罪,园子就算完了。
“班主,大人可都在等了。”
下人又催促了一声。急得班主忙把梁生往外一推:“你先去,拖延点时辰给我想法子。”
梁生回头看了温云瑾一眼,神情有些恍惚,终是走了。
我听着屋里的动静,直到估摸着梁生已经离开,缓缓睁开了眼睛,很早就醒了,苏卿给的药那么奇怪,明明能听到四周的动静,却是动弹不得。
骗了大夫,也骗了眼前的这群人,我轻咳了两声,立即有人围了上来,望着虚假的关心,我在心底暗自冷笑,却不能发作。
摇了摇头,表示我不能说话,指了指桌上之前大夫开方子用的纸笔,示意我要写字。
班主冷哼了一声站在一旁,他自是怨我,坏了他的邀功领赏。
我将纸递了过去,暗黄色的纸张上只有三个字:“找寒烟”,不出所料,班主的面色好看了不少,又沉了下来。
“寒烟现在可是温府的三夫人!”
我点头,又摇头。
又写了三个字:“有梁生”。
班主疑惑了会儿,一脸不信任的打量了我片刻便犹豫的出了门。
装作虚弱的样子,将屋子里的人都支走,我背着门听着脚步都远去,才放下心来从荷包里又拿出了两个小纸包,一包服下,一包,放入茶水里。
静静的坐着等候寒烟的到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便传来几个人的声音,早有准备的将写好的纸给几个人看了看,我将寒烟请进屋子里,回身将门关上。
这么一来,只有我和寒烟,就好说话了。
寒烟削瘦的让人心疼,本不该如此的。
“姐姐……”
我叫道,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
寒烟抚了我的肩膀,似在安慰的说,让我不必为她难过。
“姑娘,你让拿的东西,我们拿过来了。”
我抬头将眼眶里的泪花逼回去些,绕过寒烟去开门,抬着东西的丫鬟想进来,被我一伸手,转身毫不留情的关门,隔在了外面。
“姐姐,可以开始了。”
寒烟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对着铜镜,将那张削瘦清丽的容颜仔细描绘,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不做多的修饰。即使在爹的府里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记得自己当初的模样。
不消片刻,便绘出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妆容,我站在她的身后,附身看着镜子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上笑了,心里是压抑不住的难过。
“姐姐。”
我笑着递上了一杯茶水。
“三夫人,好了吗?”
班主不厌其烦的又过来催促,我吊着嗓子应了一声,扶着昏睡过去的寒烟躺在床上,安置好了。
“三夫人,这——”
门“吱呀”一声在班主的面前开了,“寒烟”穿着厚重的戏服扯着唱戏的话腔:“让那位姑娘好生歇着。”
丫鬟愣愣的看着寒烟,许久才反应过来:“许久未听夫人开口说话了。”
寒烟不言,向戏台子走了过去。
“得儿当——”
“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
话腔一出,旁边的梁生身形一顿,目光诧异的盯着我,只一会儿,便松懈了下来,轻叹了一口,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和欣喜,随即又笑自己真容易满足。大概,只有他分得清寒烟,和我罢,所爱之人,如何能错?
宽敞的戏台上来回走动着伴着唱词和人物动作上演一处生动的景象,我看着戏台子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心中泛起了酸水。
曾几时,娘的旁边那个位置,一定是我的。
如今,坐着一位落落大方的“温茹初”,后面还有那位之前曾说订亲的杜大人的二公子,两眼放光的盯着前排的温茹初。
我在心底嘲讽,杜大人的二公子可不是看到的那般翩翩公子。不禁有些可怜起那位和我换了身份的女子。
寻遍坐落的人,扫过一张张或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张清秀的面容,女子温婉的神情富有强力的亲和力,浅浅笑意挂在嘴角朝我点了点头。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我听着一片片的拍手叫好,接近梁生的身旁:“寒烟在我歇息的那个屋子里,好好待她。”
梁生未忘记自己正在唱戏,只狐疑的望着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