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便是出征的日子，因鲜少有人知晓眉烟的身份，眉烟索性女作男装，以穆为姓，化名一个因字，以穆沉的族弟身份示人。

而穆沉为了保护眉烟，要求眉烟与他吃住同去，眉烟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知是为了保护自己，故而应了下来。于是去到江东大营的途中，人人皆知三皇子与其族弟关系甚密，似有龙阳之疑，却因三皇子的身份在前，谁都没说什么。

只是不赶路的闲暇时候，人们也难免会闲谈几句，例如瞧着这个小公子不过十几岁，或许还不曾束冠，也看不出有什么本事，却不知三皇子缘何将其带至军营。

又例如，三皇子看向这族弟的眼神明显不一般，反而这族弟泰然自若得很。

再例如，三皇子极其听这个族弟的，几乎说一不二。

观察到以上几点，有几个好事儿的人几乎可以断定，当今三皇子，是个断袖。

而穆沉似乎浑不在意这些，倒是眉烟闻了这些传闻笑的在休憩的榻上打滚。

穆沉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眸看着军情，眉烟见着实无趣，不由坐到他身旁，抬手戳了戳他的面颊。“你就丝毫不在意你的声名么？”

“有什么好在意，笼统他们说的，也算不得假。”穆沉无视她的捣乱行径，继续翻阅这几日的战报。

“哪句算不得假……？莫非你当真是个断袖？”眉烟故意曲解个中意思，穆沉这才复又将目光投向她，却是带了些深深的鄙夷。

“若我是个断袖，能看上你，必是因为你太像个男子。”语罢还往眉烟胸前睨了一眼，眉烟被他噎了噎，又见他这一动作，不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战报来看，以掩饰尴尬羞涩。却正巧看到东齐王给穆沉留下的话。

话由士兵转达，大致意思大约是，你骆顷尘既然不曾守约，便莫要怪我东齐不义。

眉烟有些好奇看着穆沉。“你和东齐王立下了什么盟约？”

“大约就是，我答应他两件事，他会替我办成两件事。只是那件事我已凭借一己之力办成，自然这盟约便不再成立，是东齐王太过胡搅蛮缠，到底还是蛮夷人。”穆沉语气似不关几，寥寥数言带过。

“他要你答应的是什么事？”眉烟托着腮看他。

“你。”穆沉言简意赅，眉烟却听出了个中深意。

东齐恨毒了眉叙，连带着记恨眉氏后人，大骆皇宫之内必定有东齐细作，故而东齐第一时间得知了三皇子得眉氏后人之消息，而若根据以往的盟约，三皇子该将眉氏后人交予东齐，可如今，穆沉却并未如此做，东齐王恼羞成怒，盟约也彻底毁去。

“那还有第二件呢？”眉烟直觉东齐要的不止这些，故而再度发问。

“第二件，便是我了。”穆沉复又拿起一叠战报翻阅，眉烟愣了愣，东齐竟是想与大骆联姻。

只是……

眉烟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穆沉。“东齐大公主才十岁，如何和亲？”

穆沉闻言再度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笑意，“怎么一出大骆你这小脑袋便不甚灵光了？谁说非要是东齐的公主。”

眉烟默然片刻，再度思索过后开口。“东齐倒是有个长公主，今年双八年华，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郡主。”

“东齐王正是想将自家妹子嫁来大骆，一是那赛格长公主与我曾相识，有一定的感情，二是长公主自幼与他亲近，不至于敌我不分。”

穆沉说的轻巧之间，眉烟已经听懂几点。

穆沉与那东齐长公主一早便相识，而且交情应该不浅，而长公主又自幼与东齐王亲近，不会做出那些叛国的事儿，应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出现打乱了一切，非但没有使得东齐与大骆交好，还引了更深的战火。

如此想来眉烟难免有些愧疚，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穆沉柔声安慰。“不是你。”

眉烟抬头去看他，穆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战报，坐到床沿将眉烟揽入怀中。“你这个只会将一切坏事往自己身上揽的傻子。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同意与赛格的这门亲。我和赛格是顶好的朋友，也仅此而已。”

眉烟有些意外他会解释，不由接了句。“其实你不告诉我这个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你的心是什么样子，我能感受到。”

“虽知你从不会吃这种飞醋，可我仍想解释解释。”穆沉无奈笑笑，揉揉眉烟的发。

眉烟倚靠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穆沉，你说，这场仗，要打多久？”

“谁知道呢。”穆沉笑了笑，却是若有所思。“或许几个月，或许一年，相信最迟不过明年冬天，我们便能回去了。”

“穆沉。”眉烟环住穆沉的腰身，声音有些闷。“其实我真的不喜欢打仗。”

“我知道。”穆沉俯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难为你了。”

“可是我不后悔当时去了金銮殿。”眉烟抬头，凝视着穆沉的眼眸。“因为是你。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你分开半步。”

“傻丫头。”穆沉低笑起来，在烛火明暗之中，面容被映衬的尤其柔和，穆沉将揽着眉烟的手臂紧了紧，两个人贴近几分，眉烟甚至能听见穆沉的心跳声。穆沉涩晦不明的看了一眼眉烟，眸底的沉黑加深了几分，凑近了她欲要吻下去。

眉烟也看出了他的不同，仔细一思索，便也知晓个中含义，不由有几分羞，低下头不去看他，声如蚊呐。“现在不行……”

穆沉略微顿了顿，沉默片刻，复又开口。“都随你。”

眉烟忽而感觉有些愧疚，开口解释。“现在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做不到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给你，我不是答应过你么，最迟三年，我一定会将这些事都解决，到那时，我会无忧无虑的嫁给你，好不好？”

穆沉捧起她的面容，仔细的看了一会，许久后叹息一声。“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也从不曾说给我听。只是只要你不说 我便不会多问。我等你，直到你毫无保留的信我之时。”

“你不会生气吧？”眉烟抬眸看着穆沉，几分娇憨，几分歉意，眼波流转之间似一潭秋水流动，穆沉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笑了笑。“若你不想再引我犯罪，还是不要露出这般神情了。”

眉烟面上红了红，别过头不去看他，穆沉好笑的看着眉烟这般别扭的样子，笑了笑扯过被子来。“你睡吧，我再看会儿战报。”

“我陪你。”眉烟用被子裹住自己，坐正在床上。“你看你的战报便是，我一定不发出声音来。”

穆沉失笑摇了摇头，却也从善如流的重又看起战报来，一时室内静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灯花噼啪了几度彻底灭掉，穆沉忽的听见突兀一声“咚”

循声看去，是眉烟不知何时睡去了，此刻仰倒下去，头磕在床沿引得咚的一声。

穆沉想笑，却又有些心疼，将枕头放在眉烟的脖颈下，为眉烟掖好被角，这才除了外袍，拥着眉烟和衣而眠。

天方破晓，号角声便起了，穆沉轻手轻脚披衣起身，询问路过营帐的士兵。“此地离边陲还有几日脚程？”

“回三皇子的话，依照兄弟们的行军速度，十日左右便足矣。”士兵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方才回答，穆沉应了一声再未接话，那士兵见他未再有吩咐，便兀自去准备行军的食粮了。

穆沉兀自出神，身后却传来眉烟因没睡醒而显得有些含糊的声音。“十日左右……却不想我们行军这般快。”

穆沉转回身，便见眉烟只穿一件稍显单薄的内袍，蹙了蹙眉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罩在眉烟身上。“虽是七月的天儿，临近边陲却也越来越冷，你怎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三皇子教训的是。”眉烟虽如此说着，却毫不虚心，穆沉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我这是在问你，并非与你玩闹，你认真一些。”

眉烟有些吃痛的捂住头，只觉眼泪都要被敲出来了，于是抬着一双眼看着穆沉。“三皇子手劲不小。小子佩服。”

穆沉被她逗乐，无奈摇了摇头。“今日需越江越岭，必然十分疲累，我昨个儿打了些野味，分给弟兄们后还余了些。你一会多吃一些，到了边陲，可就没有这么多好吃好喝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那种娇娥，你无须特别照顾我的，毕竟我是将门之后，哪儿能这么弱呢。”眉烟带着几分被看轻的不满开口，穆沉只笑了笑，仍是自顾自答非所问。“太瘦。是得好好补补。”

眉烟便将胸中郁闷尽数转移到了撕咬野味上，诸位将士看着这个面皮白净的瘦弱“少年”如此狂放的吃相，不由都啧啧称奇，穆沉只瞥过几眼，也未多言，只是若看的人多了，穆沉会轻咳一声。“吃你们的便是，无需管这么多。”

于是将士们这才自顾自吃起来，眉烟却似毫无所觉自己已被围观，只当那肉是穆沉的肉，奋力撕咬。

穆沉终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你再如何想，它都不会是我，你当心着些，仔细莫要伤了牙。”

眉烟凉凉瞥他一眼，虽未接话，动作却轻柔了许多，勉强有了几分仪态。

之后便是漫长的赶路，眉烟所骑的马匹是一匹烈性的，觉背上重量极轻，不由有了几分欺主撒泼的想法。熟知方一掀马蹄撒泼，重重一鞭便打在马身上，几次下来，那马匹也知晓主人并非看似那般无害，自也收敛几分。

眉烟冷笑一声，原来人善不仅被人欺，连兽都是欺软怕硬的。只是那马难免也太过小瞧她了，再不济她也是将门虎女。

穆沉将一切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看着眉烟，神色中多了几分不甚分明的情绪，却又随即消失。

军队最终决定暂时驻扎在半山上，当是时，夜已乍黑，风声猎猎，众将士先前尝到了腥，不想晚饭只啃着干粮过，便跃跃欲试的要去山林中打些山鸡之类。一时间营中只余了几个看守的将士。

穆沉本欲将眉烟留在营中，经不住眉烟一再央求，带着眉烟往深林去，一路星疏月朗，倒也是难得的好天气。

才走了几步，穆沉却忽然听闻远处传来类似狼嚎之声，面色变了变，便见一人自密林中跑出，模样极为狼狈，身上几处抓痕。“三皇子，我们遇见了狼群！好几个弟兄还在里面！不，三皇子，还是快跑吧，他们都跑了，我们才剩四个人，整整十二匹狼啊！”

说话间穆沉却大步往林中去，眉烟跟了几步，被穆沉伸臂挡住。“你回去看看营内回了多少人，等着他们回来，若有伤者，你帮着包扎一下。”

语罢冷冷瞪着那逃兵。“真是胡闹，饿狼也敢招惹，不想活了？身为兵将，分明可以战斗却落荒而逃，成何体统？”

“可是……”那士兵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穆沉冷哼一声，跃至树上，取下背在身上的弓弩来。

三箭齐发，三匹狼应声倒地，狼群也意识到敌人在高处，故而往树旁聚集而来，穆沉又连发几箭，杀死几匹狼，这无疑起到了震慑作用，狼群不敢妄动，倒是给了那三个士兵机会，那些士兵趁着狼群往穆沉处聚拢之际，拔刀再度陷入厮杀。

穆沉自树上跃下，拔出佩剑，寻了狼王，奇袭缠斗。而不多时，长剑破空之声骤然响起，穆沉循声看去，是眉烟赶至，因她身形奇诡，在这暗夜之中竟看不分明，纵使狼群视力极佳，也被眉烟钻了空子。

眉烟与穆沉的加入无疑使得三个士兵安心不少，眉烟与穆沉似乎有一种生而的默契，腹背加击，恶战过后击杀狼王。而余下的狼见势不妙，对视几眼退了去。

“他们走了。”穆沉看了眼那些狼离开的方向，暗自思忖。“或许是怕了，或许是去搬救兵。狼群是记仇的生物，此地不能呆了，我们需得连夜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