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妖界篇——紫檀未灭,我亦未去
凉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平惠儿了。
平惠儿爱玩,一下子消失百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所幸她实力高强,再者身为凉月的义妹,妖界中任谁都不会轻易动她,所以凉月也未曾担心。
但这次不同了。
平惠儿做事一直有着分寸,凉月千岁生辰外加第二次祭月圣典这么重要的日子平惠儿不可能不来,那么只能说明她出事了。
祭台上凉月缓缓扫过神色中都有着兴奋的妖们,凉月在心中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不让她省心的,不论怎样,祭典还是要举行下去的啊。
祭台上,凉月悄然而立,银色的发丝与血色的裙摆交织在一起,三位审判使们都已经换上了华美的衣装,在其身后呈守护状安静的站立着,而再其后,其余五界界主都端坐凝视着她,六界界主齐聚的场面不是所有生灵都有幸看到的。
凉月突然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原本喧嚣的妖群们顷刻间变的安静。
“朕是凉月,现任妖皇。”凉月有些冷漠的声音清晰的响在全场:“妖界在六界之中可算上是中立之界,但凡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可聚灵成妖,所以妖界的子民是涉及六界最为广阔的也是最中立的。妖界自亘古以来便一直信仰着月亮,很荣幸,朕自出生便为满月,而今日在朕千岁生辰之际,朕便遵循天命举办第二次祭月圣典……”
“凉月这丫头越来越成熟了啊。”说话的是人界界主,玄皇耀天,耀天的年龄在其余五位之中无疑是最小的,但说这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人的生命短暂但悟性最高,灵智开发的最快,在耀天看来,或许凉月还是一个逐渐成熟的小孩。
毕竟以凉月的年龄,在人界算来,仅仅不过碧玉年华。
“是啊……”仙界界主仙帝辛仁回复的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他揉了揉自己额角,每每想许好久之前被那个外表冷清内心腹黑的凉月捉弄的场景就有些头痛。
“而且……”耀天看着凉月裸露在长裙外的皮肤:“看来她伤疤是彻底去除了。”
辛仁点头,想起三百年前她身上被那个魔界的家伙用铁锁弄出的纵横交错的疤痕,他的眸中就不由泛出冷意。
神界界主神帝飘渺是一个恬静的女子,听着他们的谈话也只是微微一笑:“祭月圣典一举行,凉月的名气可就超过了历代妖皇,仅次于初任妖皇潘多拉之下了,类似于三百年前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一旁的冥界界主冥王冥江并未接话,只是随意的晃动着手中的酒觞,而魔界界主魔尊夜殇拖着腮,虽然她不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但终归是因为凉月暗中助她上位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夜殇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位以幼年身体形态出现的界主,额头上妖艳的鸢尾花更加突显她做为魔尊的气质,虽然仅仅是幼儿形态,但精致的魔王可看出她长大后一定倾国倾城。
在各位界主私下议论之时,妖皇凉月继续着她的祭典宣言:“自妖界创立,妖界的背叛者本就稀少,同时审判使们对妖界的守护使者妖界长久和平,背叛者虽少但妖灵们堕入魔道的却是很多,请各位谨记着要把握本心,不要一时冲动做出后悔之事……”
“跟本殿的魔界有什么关系。”听着妖皇凉月的话,魔尊夜殇不由撇撇嘴:“魔界本就自成一界,所谓堕入魔道的就是丧失心智变成魔不魔妖不妖的怪物,是变成一个妖界无法接受魔界更无法接受的怪物,而并非改变种族成为魔,改变一个生灵的种族可是相当困难的。”
“也差不多。”冥王冥江淡淡的接过魔尊夜殇的话:“人界不是也经常说‘死后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么?’若是化成厉鬼早就被黑白无常抓住扔到忘川河中,等洗净戾气再来转世投胎了,哪轮得上回归人界祸害他人?”
一旁听这话的玄皇耀天只是无奈的笑笑,毕竟“化成厉鬼”这种话是他们人界的子民常挂在嘴边的。
无视身后的窃窃私语,妖皇凉月继续宣读她的祭典宣言:“妖界已经平静数百年,现在六界合一迎来了太平盛世,在第二次祭月圣典之际,朕愿六界的和平能延续长久,愿这妖界更加繁华苍盛,第二次祭月圣典开始,时辰到,起舞!”
凉月话音刚落,祭台两边舞女们便纷纷上台,而凉月便来到各界界主所在席位坐下,三位审判使纷纷退离祭台。
舞女们的衣装仔细看来都没有那么令人惊艳,但千人起舞的景象却是好不壮观,祭台下的也渐渐响起了私语声,随后变大,最后妖灵们也都唱歌跳舞陷入狂欢。
“很精彩的演讲呢。”冥王冥江笑道。
“只是不过一会的演讲罢了,况且,你们不是在低声聊天么?”妖皇凉月声线恢复了平常,冰冷反中泛着一丝清脆。
“是啊,你哥他可是一直拉着孤聊天。”玄皇耀天挑眉,驾轻就熟的告着辛仁黑状。在这里他和仙帝的关系最好,彼此互黑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的事也时常发生。
“所以,月丫头哪天可要带着妖灵攻陷仙界以报一箭之仇啊。”玄皇耀天笑的狡黠,此刻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更像只狐狸。
凉月面色依旧清冷,只是眸色沉了沉。
她与仙帝辛仁虽并非亲生兄妹,但在她登基前辛仁对她颇为照顾,那种对妹妹般的宠溺也让凉月顺势推舟称呼他为哥哥。
“……”一旁的冥江无力扶额,夜殇假装没有看见。
“那不正是证明了你也在闲聊么?”仙帝辛仁勾起唇角:“仙界离的远,人界离的近,谢谢你为妹她提出意见并支持她这么做,一路珍重。”
凉月:“……”
“月儿。”正当凉月想说些什么时,隔空传来的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熟悉的让她不禁弯了嘴角。
“朕离开一会。”说完凉月便起身离开。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别把本殿一直晾在这。”魔尊夜殇舞着刀叉,额头上的妖花更显华美。
凉月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刚刚那传音的是风缕吧?”看着凉月的背影,玄皇耀天低声笑笑:“看来他恢复了呢,难怪凉月会离席。”
“她一直把风缕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之后却发生了那样的事,风缕能恢复也出乎意料啊。”神帝飘渺表情依旧恬淡:“看来凉月去的可能要久些啊。”
“不过……”仙帝辛仁皱眉:“凉月她培养下任继承人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思路有那么一瞬间的明通,辛仁隐约能找到些什么看不见的线索,但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只得无奈叹气。
祭台下的一条隐蔽的小路上,待能看见那名俊美的男子,凉月便加快步伐。
“月儿,慢点。”见状,风缕无奈的上前迎去。
凉月冷漠的表情此刻已经褪去,在熟悉的人面前凉月只是一个有点爱恶作剧的女孩,在陌生人面前她便是高不可攀的帝王,性格反差的便是两个极端。
“全部都恢复了?”凉月这般问着。
“还没,不过也恢复的差不多了。”风缕微笑着拉起凉月的手腕将一枚朴素的玉石为她带上:“月儿,生日快乐。”
“这玉石是用冰海深处取得深海石雕刻成的?”凉月一眼便看出了镯子的材质,随即叹了一口气:“刚刚恢复就不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了。”
闻言风缕只是笑,没有过多的表示。
三百年前,风缕毫无征兆的堕入魔道,幸而妖界右审判使蝉羽及时赶到,对于堕入魔道的前因后果风缕只字不提凉月也没有深究,只是将他带回细细调养身体,终在一天晚上风缕悄然离开,只留下一行“勿念,必归”的字在桌子上。凉月知道风缕的离开必然是与他堕入魔道的原因息息相关,所以她并未派出一个人去寻找风缕的下落,这种信任在今天得以收获回报,风缕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尔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月儿,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嗯。”凉月随意应了一声,在她看来那些事谈不上什么感谢:“都处理完了?”
闻言风缕陷入了沉思,那些如琥珀般封存的往事正被他渐渐揭开。
似水流年,回不了过去,回不了当年。
……
幼年时,家族地位显赫的风缕在会议殿堂上有幸见过凉月一面,那冷漠的气质让风缕印象深刻。
之后的某一个夏天,清风微拂,桅子花开,风缕已经成长成一名少年,那天,他正在书房窗栏前阅读古书,银色的发丝便出现在视线之内。
风缕抬头,那个他印在心底用不褪色的容颜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如初见时那般清冷精致。
“妖……妖皇陛下,您怎么……”风缕大惊,饶是以他的沉稳,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也有些力不从心。
“朕从你父亲听说你聪慧文雅,博学古文,性格方面还很沉稳,便来看看,这般看来,你父亲真的没有故意夸大事实。”凉月轻笑,连笑容都是清清淡淡的,弄的风缕极是摸不到头脑。
“所以,你有兴趣和朕走么?”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听不见风声嗅不到花的香气,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凉月那句“你有兴趣跟朕走么”。
愉悦的笑意漫在嘴角,风缕单膝点地,右手放在胸前,做出一个宣誓的动作:“我风缕应妖皇陛下之约,深感荣幸,誓此生不负,今生不渝,如有背弃誓言,则肉身崩裂灵魂消散,即日。”
凉月也笑了,轻点足间跃进屋内,接受着风缕对她的宣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那年,尚且年幼的风缕向凉月许下了一生不变的诺言。
相处了就久了之后风缕就发现凉月其实没有想象般的那么冷漠,或许凉月和他们一样,不过与他们相比,凉月多了一把权利的利剑罢了。
陪着凉月阅读古书,陪着凉月阅览政文,陪着凉月长大,转眼不过百年,那年,凉月失踪,全妖界没有任何一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三大审判使疯狂的寻找,却渺无音讯。
他们都知道,就在凉月还只是三百多岁的年龄时,便彻底消失过一次,一连十几天都没有消息,最后还是刚刚宣布退出魔尊候选人竞选的夜殁将她送回。
那时凉月还小,夜殁是将她抱回妖界的,她周身并无大碍,只是累了才缓缓睡了过去。
那次的事件凉月只字不提,夜殁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能够找到他,所以那次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次不同,不论是冷,还是初夏和蝉羽,都能嗅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窒息的杀气!
风缕自然也坐不住了,随他们一起四下寻找,多处地方寻找未果,在风缕急不可耐时听其好友——艾可黎说他见过凉月出现在琼山。
多年的交情使风缕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代价便是轻而易举被他陷害。
“啧……”多次挣扎未果,风缕索性放弃。
“凉月的行踪我当真知道,她不在这里。”艾可黎看着全身被束缚住的风缕不禁得意:“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找了,这么多天估计也是死掉了。”
“你说什么?”风缕奋力想挣脱束缚,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你说呢?”艾可黎冷笑,一脸自大的模样让风缕险些认不出他:“凉月私下帮助夜殇继承魔尊之位的事做的的确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凉月的事已经被魔界第一继承人魔风知道了,而幕后的始作俑者可就是我呦,想起来就是心情愉悦,哈哈哈哈。”
“那又如何?”风缕眸中充斥着自信:“她可是妖皇!”
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般,艾可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妖皇?妖皇又怎样?别忘了魔风是魔界继承人,是下任魔尊,而且啊,我听说,魔风他可是会一些禁断的秘术呢,那东西施展出来你说凉月还有得活吗?”
风缕一愣,好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禁断秘术?那种禁咒不是……不是已经……”
“已经在多年前被彻底焚毁了是吗?”艾可黎接过他的话,笑的讽刺。
风缕不答,只是奋力挣扎,艾可黎看在眼里不由愈发得意,有些忘形的凑近他,眼神倏然怨毒:“禁咒本就不可能那么彻底被完全焚毁,至于凉月,凉月呵……风缕,当年我和你关系那般密切,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崇拜凉月,那当初为何就你一个被凉月选中?一定是你对凉月她抵毁了我什么吧?”
“诋没诋毁我问心无愧,不过你既然真的那么尊重月儿,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风缕眼神冷冷的,他待人温柔,很少露出这种不友好的目光。
“月儿?”听着他的称呼艾可黎脸上突然出现慌忙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怎么?”风缕皱眉,月儿是他叫惯了的称呼,这么多年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月儿?月儿……呵呵呵呵……你们已经熟识到这种程度了吗?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获利人永远都是你!”暴怒的艾可黎猛地射出几把灵力凝成的刀刃,自知躲闪不了的风缕只能被动承受。
“凭什么同身为贵族你在幼年时就可以见到凉月?”
“凭什么那时凉月选中的是你?”
“凭什么我永远都只能望着你的背影永远都超越不过你?”
艾可黎每说一句话都暴怒的向风缕发起攻击,风缕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等到他打累了,风缕身上衣服已经层层碎裂,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都是鲜红的血印。
风缕抬头,即便嘴角流血额发被汗水浸湿也显得如往常般优雅:“因为,你不配。”
“我不配?”艾可黎怒极反笑:“我的确不配,但……魔风可答应我,他打败凉月,玩够了可会送给我,哈哈哈,你眼中那至高无上的妖皇,最后也会在我身下匍匐求饶!”
草木摇曳,弦月染血。
听了艾可黎这句话风缕越来越冷,四周杀气暴涨,气势如风一般让四周的树叶哗哗作响:“月儿她现在在哪?”
“或许被关到某个不知名的结界了,或者已经被魔风收做了暖床的也不一定……你!你干了什么?你居然魔化了?你疯了?你的灵魂将永远漂流在时间永远不能转世——啊——”艾可黎未说完的话被惊恐的尖叫替代,风缕周身散着黑色的雾气,瞳色越来越暗,脸上甚至长出了厚厚的角质层。
“你……你居然堕入魔道,你疯了……啊!”堕入魔道的风缕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攻击正对着艾可黎的胸口,艾可黎凝结灵力抵抗,不过徒劳。
他被攻击的倒飞出几十米,撞到了树上硬生生的将大树撞折,喷出一地鲜血。
“疯了……你疯了!咳咳”又一口血涌出,艾可黎惊慌的想跑,然而风缕比他还快,捏住了艾可黎的脖子将他提起。
“风……风缕……饶了我……小风……小风你……饶了……”见状他只得慌忙求饶,可惜此时的风缕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意识。
手指收拢,鲜血从指缝溢出,艾可黎的头颅瞬间便与身体分离,连同他未说完的话一起滚入泥土之中。
“呼……”风缕按着头,脑海中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起不来,仿佛有些毁灭一切的愤怒,然而并不知道为何去毁灭。
漆黑的攻击降落时周围一里地瞬间焚毁,在下一攻击到达前被一个金色人影接住。
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来着默念咒语瞬间风缕周围便出现了茫茫烈火,火焰收拢,附在风缕身上让其不能行动。
人影落在风缕身边,金光散去,来人正是妖界三大审判使之一——右审判使,蝉羽。
“怎么回事?”蝉羽看着堕魔的风缕不禁皱了眉头,他虽然疑问语气,手下却毫不迟疑按住不断挣扎的风缕的头,金光闪现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金印在蝉羽额头上。
周围土地已被烧焦,隐约看见一个不成人形的影子,蝉羽皱眉,思考着眼前这混乱的情况。
“月……月儿……”
蝉羽眸色一凝,也不再探究原因,只是对他安静的说道:“风缕,我已经抑制住了你的魔化程度,但能救你的只有陛下,只是陛下仍未被找到,冷和初夏都在努力寻找,”顿了顿,感觉风缕逐渐趋于安静,蝉羽便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为何会魔化,但你变成这个样子陛下回来后看见你已经堕入魔道无法挽回后一定会神伤,所以请你坚持到陛下回来。”
风缕停止了挣扎,蝉羽的话让他安静了下来,蝉羽也松了口气,正打算将风缕带回去时风缕张了张嘴,模糊的声音从喉咙中冒出:“月儿……魔风……禁术……月儿……”
听了风缕的话蝉羽皱眉:“魔风?禁术?”
就在蝉羽思考着这几个字的时候,风缕突然抓住他的手,表情是堕魔之后的狰狞疯狂:“魔风用禁术将月儿困住……快去……”
“禁术?”蝉羽脸色变了变,将风缕背上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却听风缕在他背上呢喃:“不行,禁术以你们三人之力肯定不及,得通知仙帝辛仁和神帝飘渺……要快……”
…………
“风缕?”耳边熟悉的声音将风缕从记忆中唤回,风缕看着面前的红裙凉月,想起了再之后他为了彻底摆脱魔性回到琼山一点一点锤炼着自己的灵力。
“嗯,月儿快回去吧,你出来的有点久了。”风缕笑笑,不是他故意不说,而是他觉得他的月儿不必对他堕入魔道的事愧疚。
有些事情,自己承担便好。
凉月点头,刚要离开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于是又一脸认真道:“风缕,最近好久没有见到平惠儿了,朕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请你去寻一下她。”
风缕表情也逐渐严肃,平惠儿与凉月关系他岂会不知?
“我知道了,月儿你安心完成典礼吧。”
至于其他的,
让我完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