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天，早上九点半。

我约了路美琳，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见面。

我打算告诉她，我昨天在她男友君凯背后，看到的东西，还有……一些画面。

“莫昕，你在开玩笑吧？”

果不其然，听完我说我的左眼见到鬼的话后，路美琳脸上隐约的不信与奇怪。

“昨天，我的左眼不是流血吗？那是因为……你男朋友身上背了只鬼。我的左眼感觉到了，也看到了。”我

知道她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但我还是打算，说完我要说的话。

“昨天你们不是想带我去医院吗？我在店门外停下了，转过头的时候，我又确认了一遍他背后的鬼。它也看到了我……然后，它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左眼的刺痛加剧，看到了一些，它想让我看的画面……”

画面是以它的视角显现的，路美琳的男友方君凯，正在给画面的主人讲题。

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淡笑，还有方君凯穿着球服，在比赛的画面，画面的视线，一直紧跟着方君凯跑动跳跃的身影。

在教室里和同学谈笑的样子，在图书馆听着歌认真看书的样子，在宿舍阳台愉悦地讲电话的样子……

这些都是视角在远处偷偷看着的。

最后一个画面是，画面的主人对方君凯说着什么。

方君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最后松开眉头，微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听完我把所有的画面说完后，路美琳脸色凝重了起来。

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甲，这是她思考或紧张焦虑的时候，会做的小坏习惯。

很明显，她相信了我的话。

“他以前跟我说过，有个女孩很喜欢他，但那时候他正在追我，所以拒绝了。后来那个女孩，有一天跟他说，希望和他约一次会，就从此死心。他本来是拒绝的，但女孩求了他好几次，他同意的那天，女孩回家的路上被人抢了劫，人也被一刀捅死了……不会是她吧？”

最后一句话，路美琳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嘟囔。

我喝了口奶茶，问：“你男朋友有那女孩的照片吗？让他朋友带过来，让我辨认一下吧。”

“君凯不能来吗？”路美琳反问。

我摸了摸眼罩，摇头说：“我的左眼会刺痛流血的，还是先不让他来吧。”

“哦……好吧。”

来的朋友正是昨天一起的霸道男——张暮生。

他足有一米八七，八六的身高，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因为他的气场过于强大，我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他这么一坐下，把旁边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在搞什么鬼？”他把照片放在了桌面上，很奇怪的问。

我拿过照片，那是一张篮球比赛结束后夺冠，众人合照的照片，有球员有普通群众和老师，二十几个人。

我在照片离方君凯拿着奖杯，搂着暮生，隔了一个球员的旁边，看到了那个清秀的女孩。

“是她。”

我指着女孩给路美琳看。

路美琳这回百分百相信我说的话了，指甲啃得更勤了。

她突然扭头问暮生：“最近君凯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暮生原本就对我们拿，曾经追过方君凯，又意外死亡的女孩的照片，感到有些奇怪，现在路美琳的表现和问话，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君凯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想了想，结合自己遇鬼时的反应，便问：“方君凯最近会不会肩膀总是酸痛？没什么精神？发冷？”

“肩膀酸痛是正常的吧，我们都是打篮球的球员，经常训练。身体经常酸痛，有时候也会没精神啊。现在又是冬天，冷是应该的吧。”

他的回答竟让我无言以对……

我也不觉得像他这样的男生，会相信鬼神之类的事情，所以并不打算和他解释。

虽然昨天我能感觉那只鬼没什么恶意，但缠着方君凯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路美琳知道了他们两人之间还夹带着一只人鬼情未了的鬼，不膈应才怪。

于是我摸了摸眼罩，还是决定让她打电话给方君凯叫他过来。

这只鬼看起来没有太恐怖，而且又没有什么恶意，我勉强愿意再见它一次，试着和它沟通沟通……

方君凯很快就来到了奶茶店，我的左眼立刻刺痛了起来。

我捂住左眼，勇敢地打量起他。

看他脸色似乎惨白了点，但眼神温润清亮，精神还是可以的。

并没有像恐怖片或小说说的一样精神差，一脸萎靡不振脸色枯黄的样子。

本来以为他没多大碍的时候，他坐下没多久突然咳嗽了起来，猛咳的那种。

“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感冒了。”他咳完后声音有些沙哑地说着。

路美琳给他点了杯热牛奶，脸色担忧地看了看他又偷偷看了看我的左眼。

我等他坐定后，紧了紧手心又松开，摘下了左眼的眼罩。

“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以前追过我的女孩的照片？”

方君凯奇怪地捡起桌面上的照片。

我缓缓地捂住右眼，睁开了左眼，一抬眼，瞬间被吓得猛地向后退了一下，后背撞上了椅子的椅背。

它正爬在桌子上向我靠近，脸凑到了我的左眼底下，似乎对我的左眼很好奇。

其他人全都怪异地看着我的举动，左眼缓缓渗出的血液又把他们吓了一跳。

而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它给我看的最后一个画面，方君凯点头答应了什么？

它突然退了回去，爬到方君凯的怀里，他明显抖了一下，却没发现自己怀里坐着一个抱着他脖子的女鬼。

像是要驱寒一样，拿起热牛奶喝了一大口。

我想起路美琳说的话，死去的女孩一直到死之前都要做的事情，就是和方君凯约一次会……

女鬼伸出手，指着路美琳，嘴唇微动，我听不见它说什么。

“她怎么了？”

方君凯估计觉得我是神经病发作了，眼睛流血竟然还盯着他胸口直看。

“方君凯，你答应过一个女孩和她约一次会吧。”我突然说道。

他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微怒地说。

“她已经死了，你还说这件事干嘛？你不知道死者为大，有些事不可以随便议论吗？”

“死者为大……这么说，你愿意尊重死者的遗愿咯？”我用血色的左眼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也是，我现在这幅模样……不像个神经病像什么？

“君凯！你……你怎么这么说话！莫昕是在帮你。”

路美琳气恼地瞪了方君凯一眼，却不敢看我还渗着血的左眼。

“它就在你怀里。我总是看到一个画面，你穿着卡其色T恤，白色休闲裤，坐在类似图书馆都是书架的地方，右手拿着一本教科书左手拿着手机，歪着头，皱眉听着某个人在说话，你思索了一会最后微笑地点头答应了什么……”

我尽量仔细地描述了我所看到的画面。

方君凯眉头紧锁，盯着我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打断了他的问话，说。

“我说了它在你的怀里，那些画面是它给我看的，就像按了重复的DVD，不断播放着。这是它的执念，你答应了它什么？”

我一边和方君凯交谈一边仔细看着它指着路美琳，不停地念着什么。

它可能也发现了我听不见，最后伸手在桌面上用手指写起了字。

附……

“她是很好的女孩，但当时我已经喜欢上了美琳。”方君凯捂着额头开始诉说。

身……

“最后她说让我和她约一次会，让她留下一点回忆……我也拒绝了。”

约……

“因为我觉得我正在追求美琳，却和别的女孩约会，即使我并不喜欢她，但我心里过不去……”

会……

“她求了我很多次……呵……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最后，我答应了，那天……我正打电话给美琳说明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她死了……”

方君凯不知道，他怀里的女鬼缓慢地写完字后，看着他回忆难过的样子，皱起了眉毛，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看着它的样子，觉得它的智商并不高。

只执着地喜欢方君凯，执着地想完成最后的心愿，只是一只执着又傻乎乎的鬼。

“它……想附身在路美琳的身上，和你完成它最后的心愿。”

我说出了女鬼的想法，路美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已经有些相信我的方君凯，也不是很同意，说：“太危险了，不如我去寺庙请人把它超度了吧。”

我不由地同情起女鬼了，它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喜欢方君凯，那份执着都把智商拉低了都。

可惜方君凯把所有的情都给了路美琳，只剩下无情留给了它。

听见方君凯要超度自己，女鬼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表情愣愣的，看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

“君凯，它死了还这么喜欢你，还执着你答应过的约定，你就这样对它……不好吧。”

一直当背景板的暮生突然开口为女鬼说话了。

我不由地高看了他几分，欣赏地点点头。

“但是谁能保证它不会咳咳……伤害到……咳咳咳……美琳？”

方君凯说着，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女鬼在他怀里拍了拍他的胸口。

但似乎它越拍，他就咳得越厉害，于是只好收回了手，漂浮起身体悬在他的头顶。

看见我正在看它，它惨白的脸上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仿佛感觉到了那抹笑容里的苦涩。

“我……我不怕它伤害我。我愿意它附身……”

路美琳一脸“壮士断臂”的悲壮，看向惊讶的方君凯，继续说。

“它比我喜欢……不，是爱你，至少我没有它那份执着。而我却拥有了你，它只不过想要拥有你一天。”

“如果，它要伤害你，伤害我的话，就不会让莫昕来告诉我们它要附我的身，而是直接夺取了。所以我想帮它，愿意借这个身体给它。”

最后方君凯还是被说动了，答应明天和女鬼出去约会。

女鬼开心地在他头顶飞来飞去，像是要来感谢，突然飞到我眼前说了句我不用看口型就猜出来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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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暮生就来到我家门口接我到方君凯的家。

路美琳已经坐在里面的客厅沙发上，看起来特别的紧张。

手指都绞在一起搓着，而方君凯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

我摘下了眼罩，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块手帕。

我看向张暮生，他解释说：“每次你摘下眼罩就要流血，所以给你手帕等会可以擦。”

一定是他觉得我流血的左眼太诡异血腥了，不敢直视才让我拿着手帕擦血的。嗯，一定是……

我用另一个眼罩遮住了右眼，只睁开刺痛的左眼，女鬼的身影瞬间印入眼帘。

它向我点了点头，走向了路美琳，我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说它准备附身后，路美琳更紧张了。

结果女鬼从她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女鬼歪了歪脑袋，看着我，伸手在空中写着字。

我看完后对路美琳说：“你的精神太紧绷了，放松一些，不然它不好附身。”

路美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但这次也没能成功附身，一直到路美琳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第五次才成功附身。

虽然看着一个全身惨白的女鬼，不停地在一个人身上，穿过来穿过去有点恐怖。

但我看了那么多遍，习惯后就不冒鸡皮疙瘩了，还很熟练地拿起手帕把左眼渗出来的血液及时擦掉。

“阿…凯……”

路美琳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原本很甜美可爱，现在感觉很清新典雅，笑容依旧很美却有了几分温柔。

“陈悦？”

方君凯猛地退了一大步，有些不敢置信路美琳的甜美声音，变成了曾经熟悉又陌生的清澈柔美的声音。

路美琳——也就是现在的女鬼陈悦，点了点头说：“你……答应过我……”

亲眼看到鬼附身这种传说中的事，方君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大脑似乎当机中……

就瞪大着眼睛看着整个气质都变了的路美琳喃喃自语。

“天啊…天啊……天啊……真的是陈悦……真的是……”

“心愿完成……我会离开的，不要怕……”陈悦敏锐地感觉到方君凯有些害怕。

终于可以再次和他面对面说话的激动冷却了一半，脸上的喜悦也淡了，眼神哀愁地看向我。

………可能是一开始就是我在转达它的想法的，所以它很自然地就来求助我了。

“方君凯……”我正开口，他打断了我。

“我知道了，我没事。”

他抹了把脸，来回踱步了几次后冷静了下来。似乎已经自己调节过情绪，和颠覆的世界观了。

然后他僵硬着手，牵起了陈悦的，陈悦表情羞涩，又喜悦地跟着他出了门。

接着，我和张暮生全程，就像跟踪狂和偷窥狂一样，跟在他们五六米的地方。

见证了他们一开始的不自然到渐渐不再气氛怪异。

电影院，咖啡屋，情侣套餐，逛街，互相送礼物，一起去公园划船，散步……

基本是陈悦傻乎乎地各种幸福快乐，方君凯各种的僵笑，淡笑，无奈笑……

也不知道智商被拉低的陈悦有没有发现。

约会告一段落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从游乐园出来的陈悦，一脸幸福地搂住了方君凯，还有点僵硬的身体。

她说：“阿凯……谢谢。”

方君凯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她松开搂着方君凯的手，抬起已经泪流满面的脸，笑容依旧幸福柔美地说。

“阿凯……我喜欢你……很喜欢。就算被你拒绝过很多次，我也要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真是个傻姑娘……

方君凯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

他说：“对不起……”

陈悦低下了头，从我们的位置和角度，我看到了她隐忍伤心难过的表情。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方君凯外套的衣角。

“……阿凯……下辈子……下辈子你来喜欢我……好不好……”

清柔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沙哑，声音不大却包含了浓浓的不舍和哀求。

我眼睛有些湿润地看着方君凯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柔地说：“好。”

“你一定……要记得我……”

“嗯。”

“……阿凯……”

“……嗯？”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