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思看着顾经纶近在咫尺的脸，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陌生。

她完全想不到，小顾有一天，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们之间，怎么还会有可能？就算司思再怎么心甘情愿重蹈过去的覆辙，太多外界的干预，也不会让他们回到过去美好的日子。那些所谓的美好，其实现在看来，也只不过就是一种自己欺骗自己的虚伪的假象。

司思看着顾经纶的双眼，微微皱起的眉总会揪得司思的心莫名地难受，那双眼睛明亮却很疏离，司思很想透过他的眼睛去揣测他真实的内心，可她发现，她已经做不到了。三年的空白，有着一千天长久的分别，司思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如同从前一样地去了解他，不能再通过眼神的交汇去知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的，司思不知道这三年里小顾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只能明白，小顾澄澈的眼睛里包蕴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竟会让司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开他心灵深处的谜题。

如果时间还可以倒流，司思一定会好好去珍惜从前所有美好的日子。可是时间还在继续，物是人非，已经不能回头。司思觉得顾经纶很可笑，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回到从前吗？两人之间还有机会吗？错了，他真的错了，彼此留给对方的伤害太深，怎么能是用一句乞求或者疑问就能掩盖掉曾经划在对方心底里累累的伤痕？

更何况……他怎么能不顾及夏帆？

如果说顾经纶是残忍的，那么司思不是。司思想不明白在顾经纶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都在思考些什么，难道他不记得自己是夏帆的男朋友吗？问过这样愚蠢的问题给自己，就不知道，一旦夏帆知道了，她会有多伤心多失望吗？司思是知道的，夏帆是有多相信顾经纶才会日日夜夜地围在他的身边，同样的，司思也明白，夏帆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背叛了她们之间的信任与感情。

司思眨眨眼，企图散开凝聚成滴的眼泪。毫不掩饰的失望充斥着司思的神经，她看着与自己距离如此近的顾经纶，完全没有想过，某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么陌生。

而在这之前，司思始终坚信，她心中的小顾有着足够的专一去面对他的爱情。

司思张开嘴，还没有说话，便被一阵强烈的敲门声转移了注意。

顾经纶也没有在意司思接下来要说的，走出卧室，司思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

继而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貌似进来了好几个人，司思听着房间外男男女女说个不停，忽然之间竟有些慌张。

这些个声音，太熟悉了……

那其中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靠近，司思惊慌地往后缩了缩，有些紧张地看着房门口那个越来越近的熟悉的女声。

“司念！”

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嘈杂让司思有些不知所措，她转过头不去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司洋，只听见随即而来的轰轰啦啦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所有人的惊呼。

“司念？真是你啊！”

司思皱起了眉，很深。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已经在老早以前就改掉了它，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有谁叫起这个让她反感的名字，可没想到，再次提起这个的，居然是他们。

“小顾，你这……”罗皓指着屋内的司思，一脸惊喜地望着站在客厅的顾经纶。

“司念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司洋冲进房门搂着司思又叫又跳，让司思觉得很不舒服。勉强地对着司洋笑了笑，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楚楚，那人看着司思，没有他人所表现出的那样激动。司思知道，她是预见了会再见到自己，自那次和裴琳在餐厅的洗手间遇见楚楚和夏帆开始。

“司念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我们到处找你啊！”罗皓兴奋地拍着司思的肩，转身对着顾经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你这算是给我们惊喜吗？”

司思看着顾经纶微笑着耸耸肩，心里就生起了些许的怨念。她看着伍越站在不远处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心里竟也多了一份无奈。

司洋还在搂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从前的名字。司思听得心里很是难受，更多的是不耐烦。她拽住司洋晃着自己的胳膊，压着嗓子冰凉地说：

“我叫司思。”

司洋一愣，大家也跟着愣了。像是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楚楚呵呵笑着改口叫着司思现在的名字，大家也就顺其自然地一笑而过。在看着司思冰冷的表情的时候，在场的人没有不觉得尴尬又难堪的。

收拾着带来的东西，几个人忙里忙外都凑在了客厅和厨房。这房子本来就小，又来了这么多的人，更是挤得大步都迈不开一脚。罗皓按住司思的肩不让她帮忙，司洋更是说什么也不要司思动手。司思倒也是顺从，坐在里屋听着门外的无人热热闹闹地敲着锅碗瓢盆准备午饭。

也许，这么高兴的场面，只有司思一个人是心烦的。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再遇见他们四个人，当初如果说顾经纶无声无息悄悄从司思的生活中失去了踪影，那么同样的，司思也是如此丢下了昔日的好友，失去了联络。所以四人再次见到司思会那么兴奋也能理解，可是司思只觉得，这一切如此突然，她还没有任何的准备。

任何的，关于如何面对她从前好友的准备。

司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屋外的声音过于嘈杂八成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看样子他们是顾经纶这里的常客，所以也就对一切都会这么熟络，在原来属于他们的老地方。想着想着，司思就想起了顾妈妈。原来还一直在想着，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原来他们一直都住在这里，而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想到。

手机轻轻震动了两声，司思翻开手机，是程枫的短信。

【今晚的篮球赛因为体育馆被学校占用，所以被迫取消，对不起。】

看着短信，司思脑袋里“轰“地一下炸了起来。

她居然完全忘记了篮球赛这件事情！

程枫的短信提醒了司思她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可也趁机给了司思一个机会让她不至于那么难堪。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愧疚感，她一下子想起了那天程枫期待着的眼神，司思真的不敢想象，当自己真的因为忘记了而错过了他的篮球赛，程枫眼里的失望会多折磨着她自己。

【别说对不起，以后再看你比赛。】想了想，司思还是心虚地回了话。

重新躺回床上，司思只觉得自己心里糟透了。她想回学校，想离开这个屋子，不想看见罗皓、伍越、楚楚和司洋，更不想看见总会让自己觉得满腹罪恶感地面对着夏帆的顾经纶。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就走不了。想必顾经纶今天是早有准备的，把那四人都叫来，只为了大家好好聚一次吧。可说实话，司思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不知道。直到被司洋拉起来走到客厅大家一起吃火锅，司思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完整地说出哪怕一句话。

桌子很小，六个人围在一个小桌子前只能站着吃，可一桌子的人嘻嘻哈哈地很热闹，离早饭过去也没有多长时间，司思也不觉得怎么饿，偷偷瞄了一眼顾经纶，那种久违的笑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遇到，听着司洋还如同以前一样地与罗皓拌嘴，看着伍越还如同以往一样地沉默不语，楚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经纶说着什么，司思觉得，自己与他们，真的是越来越难以融入到一起。

好像从前那些愉快明媚的日子已经成为画册里固定的一幅画，只存在在一刻间的静态的美好的场景，永远都不属于现在这般真实。司思低着头，放下碗筷，低声说着：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留下一脸愕然的众人，默默走回了房间。

门外的几人不再说话，只听得见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窃窃私语。司思很想冲出房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破旧的废岖，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门外的几人此刻都是怎样厌恶的表情。可这样真的太不理智，司思苦恼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大雪天。

今天，为什么要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思听到刷碗的声音，看见顾经纶走了进来，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司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紧张。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司思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尴尬的二人相见的场景。顾经纶走到司思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顾经纶想了想，接着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司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都觉得很意外，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我说……在街上遇见的。“

司思沉默。

如果小顾不这样说，那又该说些什么呢？想必他们都知道夏帆是谁，但并不代表都知道，夏帆的室友当中，还有一个曾经叫司念的女孩。想说感谢，却也说不出口。司思看着顾经纶的侧脸，一如从前一样的精致好看。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和罗皓他们碰面？“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顾经纶忽然转身面对面地看着司思，被他那双凝视着的目光所逼迫一般地让司思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你还没有回我的话。“

司思想起那时顾经纶问过自己的棘手的问题，想回答，却交错之间，感觉自己竟然看到了程枫的脸。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想起了程枫，司思满脑袋只反应得过来小顾那难以让自己回绝的答复。

手机又开始了震动，司思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夏帆。

任凭手机在手中颤动，司思却不敢按下接听。顾经纶看了眼司思的手机屏幕，居然顺手拿过司思的电话，放到了一边。

“我……我也有男朋友的。“司思觉得自己被逼上了绝路，一狠心，随口编了个谎言。

手机的震动已经停止，司思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顾经纶深不见底的眼。

那是司思从来没遇见过的眼神，模糊，又复杂。好像叠加了种种情愫在眼底，司思甚至都猜不到那个曾经了如指掌的顾经纶现在在做着怎样的内心变化。

很久，久到司思觉得自己的脖子都仰酸了，眼睛酸痛得都要流泪了，顾经纶才缓缓开了口。那声音不如从前般清亮又好听，带着点颤抖，却很轻松地笑了下。

“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