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帘拉起之间的缝隙,司思能够看得见外面明亮的月光。

很奇怪，明明刚刚还在下雨，可现在雨骤然停下，乌云也跟着匆忙走了。

司思坐在床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静静地望着窗外，尽力回想整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夏帆回来的时候，顾经纶正在门外打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夏帆期待着地望着她，让司思不敢直视那样明亮纯真的目光。

他很好吗？很不错吗？这要她怎么回答？

说不好，不可能，夏帆也不会同意。说好，更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好？若是好，怎么会抛弃自己不负责任地说走就走得彻彻底底连个口信都不留。

夏帆的眼神很急切，就像司思的一个回答就决定了两人何去何从的命运一样，让她很无措。

“不知道。”想了很久，司思只能这样说。

“啊？”显然夏帆并没料到也并不满意这样敷衍的回话，轻轻撅着嘴又皱着眉看着司思，让司思觉得很有罪恶感。

“我们也没说几句话……我也不知道……”避开夏帆直勾勾的目光，司思觉得自己好像脸颊轻微发烫。

“可我觉得你的眼神是肯定了他还不错的啊……”夏帆继续进攻，始终不死心，“要是觉得他不好，你肯定会皱眉的，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这样……”

司思惊慌地抬头望着她，视线正巧触及到不远处的大门，顾经纶正往这边缓缓走来。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司思就越是觉得自己又开始莫名地心跳加速，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不觉中又变了模样。

“挺好的。”

于是，这三个字给了夏帆极大的鼓舞，欢天喜地的样子让坐下来的顾经纶很是好奇发生了什么，夏帆笑而不语，还对着司思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司思僵硬地扬起嘴角配合地笑了笑，心里却苦涩地想要哭。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雨还下得琐碎，可时间也越来越晚，再不回学校是不行了，夏帆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拉着顾经纶的手不肯松开。

“该回学校了，我也得回去了。”微笑着轻轻掐了夏帆的脸颊，让夏帆微微红了脸。

“那……”夏帆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顾经纶点了点头。

拉着司思的手，夏帆快步走向街对面的地铁站，步履轻快得恨不得赶快飞回去，差点摔了司思一跟头。

回头望向身后，顾经纶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继而摆了摆手。夏帆挥着手告着别，司思只是僵硬着脑袋看着夏帆挥动的右手，想回头，还是止住了。

多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个人在望着这边，即使不是自己。然后微微朝他笑一笑，像是陌生的普通朋友的一样，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着，然后再淡然地转身。

彼此如同陌生，彼此本来就陌生。

夏帆激动地尖叫着，说着“今天真的太高兴了”之类的话，可司思想要笑着应和，却怎么也无法让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怎么了？”夏帆问，“一晚上你都无精打采的，天气太闷的原因吧？”

“嗯。”司思点着头，“有点头晕，可能是今天有点累了吧。”

然后在回来的一路上，司思都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就当是自己真的头晕目眩有些中暑或者怎么样吧，反正她什么都不想说，更不想提。夏帆倒也配合，又给她买了瓶矿泉水喝，又给她找了个座位坐，如此体贴的夏帆，一举一动都是她从未曾拥有过的细致入微的照顾，这让司思有些愧疚，却也不敢开口。

想要下床，拉开窗帘看看窗外有些刺眼的月亮，又怕吵醒熟睡了的室友，索性就这样一直坐着。坐到累了，就稍微动一动，扭扭头。轻轻瞥了一眼熟睡着的夏帆，突然就心生羡慕。夏帆是个头脑简单的姑娘，每天都快乐地生活在富足的物质生活之中，像很多人一样，爱买时尚杂志，爱看动漫与电视剧，在心中“爱情”是神圣伟大而不可侵犯，喜欢逛街血拼，有时候司思都会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可是却想得通自己和夏帆在一起的时候无忧无虑很快乐，这就是共鸣吧。司思始终这样觉得。

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就应该和单纯的人在一起吧。

可是，他算吗？

整个晚上，顾经纶占据了司思所有的思维。那种淡淡的冷漠语调让司思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生疏，可那好看的笑容却是久违的熟悉甚至看不出真假。

个子高了一些，皮肤更黑了，左耳上的三个耳洞好像已经堵死，头发也回归了原始的发色，不知道右胳膊上的纹身是否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会天气一凉就爱发烧……

司思猛然一惊，自己居然会想起这些，竟然……还记得这么多……

这个人是谁？好像不再是从前的他，又好像也没变什么。

是的，该是什么样子的人，都还是老样子，变了的，只是心态。而已。

不自觉地又转头看向旁边睡着的那人，翻了个身的夏帆，司思看不见她的脸，那张熟睡中的背影平稳而安静，司思突然就很想叫醒她，然后在她精神恍惚意识不稳定的时候突然告诉她“你别和他在一起！”然后看着她继续睡下，或者清醒，事后对她说，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与顾经纶永远地在了一起,然而梦都是相反的,所以你注定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幸福，倒不如就此散伙，从此各奔东西，免得夜长梦多。

被自己这样无理取闹的想法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可不想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渴望又是那么强烈。那种炙热的柔软到快要融化整个心脏的目光熟悉得让司思无法转移视线，可又不得不担心是否真的会被夏帆看出些什么微妙的端倪来，十指相扣的二人，感受掌心温度、体会甜蜜恋情的主人公已经不再拟定为是自己。那个时候，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要狠狠把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生生拉开，然后对着那个女孩大喊大叫“那是我的！”，然后再看着那个噙满泪珠的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还有被挡在身后的他……

如果是如此……司思想，她一定会笑的。

那双曾经牵着自己的手，还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如今却在那人的身上找不到对自己一点留恋的踪影……

不明白，更不甘心！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场景，现如今在真的相见的一刹那却连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想就被强势转换为对面二人手拉着手的温馨镜头。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一个猝不及防，自己就被现实猛烈撞击得头晕眼花心脏麻痹。原本以为自己见到他之后会马上冲上前甩在他脸上一巴掌，或者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从前设想过无数次催人泪下的悲情场面到头来都是欢喜一场空！

怎么就没有像曾经梦里想象过的那样久别重逢呢？

原因很简单，一切都没有预料之中那样来得激烈。

只因为她和他之间，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而那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是自己身边唯一的朋友……

要怎么办呢？

司思想了很多种方式，来平缓自己曾经纠结的心绪。

可是那些残忍的悲壮的无情的她都一一做不到，只能在脑海中一连串地想象一下，然后抚平自己心灵上轻微扭曲了的态度。

想起了一个人，司思突然很想马上给那人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翻开手机，却又倏地静止了一切的动作。已经凌晨了，怕是那个人都已经睡着很久了，最近听说很忙，应该很累了吧。

想着想着，也就困意侵袭，司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轻轻闭上眼。

缓缓睁开眼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听着，直到听到头顶那个躺下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夏帆长长叹了口气。

翻开手机，蒙着被子快速地发了条信息，没过多久，对方也回了信，平常的四个字，却让夏帆觉得异常幸福得想要融化在那个人的温柔之间。合上手机，带着满满的微笑，深深陷入了美梦之中，也就没有担心到，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不睡呢？

半缸的烟蒂堆积在烟灰缸里，叼着未抽完的半支，顾经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宁静的街道出神。夜晚的风很凉，却清醒了他的所有思绪。忽然响起的手机震动让他有些纳闷这么晚会是谁，随即浮现在脑海的那个可爱的笑脸让他恍然醒悟，不会错的。

信息很短，简单的三个字，他很习惯地马上回了她。这个，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吧，一个发短信，另一个马上回，也算是一种回应，一种为了让对方心安的抚慰。

【我也想你。】

合上手机，丢在床上。

车辆时而经过，踩过水面哗地一声卷起滩滩水花，好像很久以前，有个人说，最喜欢的，就是刚下完雨的那段时间。

呵呵，都是一段无聊的日子。

夜晚的深沉是无可替代的静谧与安逸，确实是他喜欢的时段，能够平静地捋顺很多繁琐的思维。

深吸了最后一口烟，隔壁轻声的咳嗽唤回了他的思绪，沉默着，低头望着手里最后一点即将消失的火光，随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