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晟说饿了，让秦之珏去帮他买点清粥，“我最喜欢的还是周记的粥，你去就可以顺便试试。”

“周记？好远啊，你自己没问题吗？”秦之珏不放心丢下他一个人，父亲，我原谅你了。因为你对我真心，对母亲也是真心的。

“我没事，去吧。”莫晟不想移开眼，以看待女儿的目光看待她，似乎更加安心和温馨。

“好吧，我会早点回来的。”秦之珏帮他压了压被子，“有什么事就叫护士。”

她走到门口，突然心跳加速，总觉得心里堵的慌，她又回头对莫晟笑，“爸，等我回来呀！”

莫晟突然红了眼，那一声呼唤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心上，他连连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给童岚打了电话，“阿岚，对不起，欠你的下辈子有机会的话再还给你。”

不等她说话，莫晟就挂断了电话。

他这大半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做过很多错事，只是在这些人这些事之中，只有童岚是让他铭记了一辈子的，只有和童岚的短暂的感情是让他怀念了一辈子的。

他艰难地支起身体，小心翼翼地绕过护士站往电梯那边去。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从未吃过任何苦，光鲜了一生，他不能想象在牢里度过下半生的日子。

电梯停在了顶楼，到天台还有一层楼梯，他扶着墙壁，每一步都迈得异常困难。

既然还不清欠下的债，又逃不掉法律的制裁，那就只有逃掉了，逃一辈子，其他人都会活得很好。

他是个罪人，毁了童岚，也毁了他的亲生女儿，还有他的家，原本幸福的家庭，和睦恩爱的妻子，听话乖巧的孩子。他不恨秦之珏，也不怨童岚，毕竟先欠了的人是他。

天台的门没有锁，大概是清洁工的疏忽。莫晟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风很大，灌入他单薄的病服里，像刀割一样。

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童岚是怎样的感受了，那种怎么也等不到思念的人的绝望。在绝境之中挣扎，往前一步是无边的恐惧与解脱，往后一步是永生的痛苦。

他答应了女儿要等她回来的，就让他再见她一面吧，他在她的生命里迟到了二十多年。以后也给不了她更多的爱，就让他再见她最后一面吧，他想记着她的脸，下辈子找到她，把欠下的父爱都还给她。

莫晟坐在天台边缘上，双脚悬空，摇摇欲坠。

很快大楼底下就聚集了无数人，原本在休假的莫昀接到医院电话也马上赶来了。他和楼底的治安交涉了好久才被放进来。他一路机械地狂奔，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上十六层楼的。

他不知道他摔了多少次，绊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他只知道，再不快点，就迟了。

他的亲人，现在在天台上随时可能跳下去！他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爸！”

听到身后莫昀的呼喊，他并没有回过头去，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楼底的人山人海。

“小昀啊，不要过来。”他出声阻止了莫昀靠过来的脚步，“爸爸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可我是个胆小鬼，不敢去承担责任，我不想等着坐牢。小昀啊，让爸爸还站在顶峰的时候解脱了吧。”

“小珏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我把在公司所有的股份和那栋别墅都给了小珏，你不会介意的吧？我相信你，不需要依赖那些。所以我自作主张只给你留下了我们的家，以后你要一个人守着那个家了，不要怪爸爸。”

“不要怨小珏和她妈妈，她们才是最无辜的人，小珏毕竟是你亲妹妹，以后好好待她，要帮她照顾好她妈妈知道吗？”

莫昀用手捂住脸，连哭声都抑制不住。

旁边的救援人员看到他们的情况也不知道该不该进一步实施救援行动，只能在一旁干等着。

人群中有人挤了进来，却被拦在了警戒线外，是童岚。

莫晟像是看到了冬天里的一抹阳光，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恨他的童岚竟然会来。当年等不到他的童岚心里到底有多绝望啊！

童岚哭着求警戒线外拦着她的治安，却依旧被无情地拦住。她突然跪了下去，额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白洁的额头上很快就血肉模糊，混杂了无数沙石。

治安有些不忍，可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他不敢轻易放她进去，只能尽量拉着她，手足无措地劝说。

莫晟对着远处扔掉清粥狂奔过来的秦之珏笑了笑，闭上眼轻轻一跃。

童岚晕倒在血泊之中，她面前躺着身体冰冷的莫晟，周围的人尖叫着散开。

秦之珏只看到鲜红的血像花一样在地上蔓延，她手脚冰冷，连动都动不了。不是说要等她带清粥回来，怎么会是这样，她以为她有父亲了，可是转了个身父亲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

“啊！”她尖叫着倒在地上，手心被划破，有沙子陷进去了，疼得她撕心裂肺。

她只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莫昀会怎样想，他会恨她，一定会恨她的！

莫昀跪在天台上，不敢跟着下去，他不敢看到那个倒在血泊里面目全非的人，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