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问罪
孙皖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听了皇帝这般发问,便咬了咬牙,沉声道:“陛下,罪臣这条命是温大人给的,所以罪臣不能看着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被诬陷成暗养死士的冤死之人。”
他顿了顿,“臣幼时,父亲因为被陷害而满门抄斩,但是贾获救下了臣,一直告诉臣是皇帝将我父亲冤死,因此臣错怪了陛下和先皇很久,甚至险些伤了陛下。臣良心有愧,决定将臣知道的实情统统告诉陛下。”
“你但说无妨。”皇帝急忙道。
温泽之诧异地看了一眼孙皖。他是千千万万不曾想到孙皖竟然在这紧要关头要出手相救,只是不知这孙皖想对陛下说些什么。
皇帝命人打开了孙皖的牢房走了进去,孙皖便正色道:“陛下,那些死士,其实是贾获所养。”
皇帝闻言如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开,炮语连珠般发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可确定?可有证据?”
“有,而且证据确凿。”孙皖继续说道,“因为罪臣就是贾获暗养的死士之一,而且是那些死士的头目。也正是贾获当初安排罪臣到怀凉埋伏死士,将温大人舅父一家全部射杀,一人不留。”
“……果真是贾获……”温泽之瞪大了双眼坐到潮湿的地面上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他……”
皇帝继续问道:“你说你是缉保局的死士,你可有什么证据?”
孙皖听皇帝这么问,便道:“孙公公,麻烦你去墙角的那个草垛子里,找一块牌子。”
孙公公急忙点头,赤手空拳地就去拿草垛子里翻找。
孙皖看了一眼一旁不言不语的温泽之,回过头来继续道:“这令牌,是罪臣故意藏在此处的。罪臣本来是想,如果有朝一日贾获得势,能找机会赦免了罪臣,好让罪臣继续为贾获卖命效劳,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垂下眼帘,“可是至今——哪怕他受到了太后的扶持,他也并没有半点儿想救罪臣的意思。如此便知晓,他必然是……利用臣了。”
孙公公终于翻到了那一块银光闪闪的令牌,喜不自胜地跑了过来递给皇帝。皇帝用手指拭去了令牌上的灰尘草梗,只见那令牌上刻着三个大字——缉保局。
--------------------------
温泽之即将处斩当日的早朝。
众臣似乎都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氛,就连一向猖狂的贾获和毕康也莫名其妙的安分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心慌。
朝堂两边的两列烛台上,蜡烛闪烁着影影绰绰的光。那光忽明忽暗忽强忽弱,贾获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颤抖着擦了擦头顶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继而便立定不动了。
他恨不得温泽马上死,立刻死,现在就死!
门“轰”地一声大开,孙公公的声音充斥在群臣的耳朵里:“皇上驾到——”
贾获竟然是浑身一个哆嗦,站立不稳,身后的毕康忙伸出手来扶了贾获一把好让贾获安安稳稳地跪下。毕康身边的司马墨冷冷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皇帝简短地说了句“免礼”,众臣参差不齐地站起身来。陆阁手持着长剑站在最靠近龙座的位置,目光随着皇帝的脚步而一直转移到龙座上。
皇帝落座,环视了一遭满殿的群臣,开口问百里明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陛下,十二月廿九。”百里明回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廿九?如果朕没记错,今天该是有人被处斩了吧。”他凌厉的目光射向贾获,问道:“贾获,昨日朕让你去准备问斩事宜,你可准备好了?”
“回陛下,斩头台已经搭建完毕,刽子手也挑选了两名最是果决的,皇上毋虑。”贾获回答道。
“哦!好,你做的很好。”皇帝含着一缕神秘的笑,“贾获,你可知今天朕要斩的人是谁?”不等贾获回答,皇帝便大声道:“把孙皖带上来。”
贾获听见“孙皖”二字心猛地一震,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名小校将孙皖带上了朝堂下跪,冲口而出道:“孙皖?你……你不是在狱里吗?”他转过头来,对皇帝拱手道:“陛下,牢狱之人怎能随便带上朝堂,这……这恐怕有违……”
“朕让他来,你何须管这么多?”皇帝厉声说道,忽然又弯起了一个嘴角,道:“你怕他来,是做贼心虚吧……”
贾获惊出了一身冷汗,“臣……问心无愧,何来做贼心虚之说?”
“好,好!”皇帝抚掌大笑,“那可有趣多了。孙皖,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孙皖低下头来,道:“臣遵命。”他抬起头,瞥了一眼贾获惊不可遏的脸,洪亮道:“八里圃外的缉保局死士,是贾获所养;当初伏满言一家无一人生还,也是贾获派人所为。但之所以之前行迹未败露,是因他与先京兆尹齐开私交甚好,因此被隐瞒了下来。”
“你……你休要信口雌黄!贾大人刚正不阿,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毕康急忙大叫道,“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应与那温泽之一同处斩!”
陆阁见毕康这么说,便佯作不知此事,言语鼓动道:“陛下,臣认为太中大夫的话言之有理,没有证据,怎能随便指正?”说罢他看了一眼孙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孙皖会意,道:“罪臣正是缉保局的死士之一。当年贾获收养罪臣,便将杜大夫的一切罪责皆推到皇上和先皇身上,以至于罪臣被蒙蔽了双眼,犯下了滔天大错。”
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那缉保局的令牌,“这块令牌,只有缉保局的人才有。足以证明臣的身份。倘若陛下觉得怀凉一事,罪臣的供词还不足以定罪,那陛下可以让公主殿下把她当初去怀凉拿到的那支羽箭作为证据。”
“陛下,单单一块令牌,就能说明他孙皖是缉保局的人吗?万一是有人故意陷害……”毕康止住了话,看了一眼带着戏谑神色的皇帝。
司马墨抬高了声音,看着毕康道:“毕康大夫的意思是,缉保局这个暗养死士的秘密机构,竟然会把令牌随便交给别人?还有,你们打算怎么解释羽箭的事?”
毕康语塞,手足无措地看着皇帝,皇帝向前倾了倾身子,看着无动于衷的贾获,道:“贾获,你可认罪?”
不料贾获却镇定地走上前来,慢慢跪下坚定道:“臣,没罪。”
这般从容不迫让本是坚信贾获就是罪魁祸首的大臣开始动摇起来。皇帝挑起一根眉毛,眼角眉梢净是饶有兴趣的笑。
既然你一定要玩下去,那朕就陪你玩,玩到你不能再玩了为止。
“孙皖,我贾获收容你时,并不知晓你是林破的儿子,只当你是个晚辈,对你疼爱有加,还举荐你做了皇帝身边的护卫,你却为何逆天而行,还来诬陷我!如若当初我便知道你是林破那奸臣的儿子,我断不会收容你!”
说罢他转过身来,面朝着皇帝道:“陛下明鉴!老臣一直以来一片忠心耿耿,不想却……”
“好啦。”皇帝慵懒得打断了贾获,好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那片虚情假意的肺腑之言,“你既然不承认……陆阁,去把那洋医叫上来。”
“臣遵命。”陆阁轻蔑地瞥了一眼贾获,便走下了大堂,不过多时就携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走了进来。那老人参拜过皇帝后,便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小包药末,道:“陛下,这就是太后所服的药。”
皇帝颔首,“是,还是朕亲自交给你的。而且你也当着朕的面,仔细研究过了。”
“正是。草民自青年时期留洋在外学医,曾见过药中所加之物,名为洛丹,若每日少量服食,的确可以缓解太后的病情,只是所需时日较久。但如果每日大量服食,可不日见效。所谓是药三分毒,只是一但日久,可导致药中毒物淤积,阻塞心脉致死。”
贾获闻言如五雷轰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陛下,老臣断无谋害太后的意思啊陛下!”
皇帝闻言冷晒道:“贾大夫你着什么急,朕好像没说这药是你贾获下的吧,怎么,不打自招了?”
朝堂里出现了一阵群臣的轻笑声。贾获自知是露了马脚,一阵支支吾吾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敛了笑,威严正色道:
“贾获,你之所以下此猛药,是急于求成,想得到太后的扶持,不想却落得了个谋害太后的罪名。还有暗养死士,诬陷忠良,罪名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刘驰,关钦,瞒实不报的宫女太监,各个都应当是死罪。”
因刘驰官职过低,不能参与廷议,所以唯有关钦闻言急忙出班下跪道:“陛下饶命,臣也是听信了贾获的话,不然臣与温大人自小到大的兄弟,怎么会诬陷他……”
“你别以为朕都不知道。那日你单车一人前往贾获府上,盘算着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皇帝指着关钦怒斥着,“惺惺作态!”
关钦无言以对,只好闭口不言。
贾获仍然不死心,道:“陛下,臣是不知道那药竟然有如此大的危害,臣也是担心太后的安危,希望太后早日康复啊!毕竟太后是老臣的侄女,老臣也不能……”
“百里明,把官员们的弹劾奏章拿上来。”皇帝阴沉着脸打断了贾获,贾获见皇帝的脸色铁青,便不敢再言语。百里明领命到后堂去,取出了一碟的奏章回到皇帝面前。
皇帝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栗不已的贾获,随手翻开了一本奏章,看了一眼便扔到了贾获面前,道:“私收贿赂。”
贾获被眼前的文书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还没回过神来,第二本奏章就飞了过来——“欺压平民。”
贾获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文书战战兢兢,紧接着第三本又落在了眼前——“私营结党。”
没过多少功夫,皇帝就将十多本文书统统扔到了贾获面前,而此时贾获已经是惊慌的不能自抑,皇帝重新回到龙座上,道:
“这些只是百官上奏弹劾你的一小部分。如果把那些奏章全部带来,那五个人都抬不完。”皇帝手扶着龙座上的龙头,厉声叱道:“贾获,你可知罪!”
贾获见此时自己的境况已经是败不旋踵,即便是想洗脱罪孽也回天乏术了,只能叩首痛哭道:“臣知罪……还望陛下念在臣曾扶持陛下的份上,免臣一死……”
“痴心妄想!”皇帝狠狠地说出了这四个字,继而喝令道:“来人!立刻缉拿刘驰!将贾获和关钦拿下,带到斩首台!按原定斩首时间行刑,温悌之监斩!温泽之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贾获,朕要让你在你自己亲自置办好的斩首台上结果你的性命!”
贾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风光无限竟然不过几日便落得了这样的下场,眼下除了求饶,真的是没有别的方法能保全自己一命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陛下!……”贾获和关钦的求饶声仍然回旋在大殿里,可是此时大殿中已经没有了两个人的身影。
皇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接近了地面。此时朝堂中异常安静。
毕康浑身冷汗地站在原地,看着皇帝长叹了一口气闭目片刻,复又张开双眼,秀美的容貌上终于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孙皖,你虽然曾经意图不轨,可是是受了奸人挑唆,朕可以既往不咎。此番你能明辨是非,助朕肃清朝纲,想来你也是个重情重义、刚正不阿之人,功不可没。朕便免去了你的牢狱之灾。”他含笑望着身穿囚服的孙皖,和颜悦色道。
孙皖大喜过望,忙叩首谢恩:“谢陛下。”
皇帝点点头,高声道:“孙皖上前听封!”
听到这句话满殿大臣皆是惊讶不已。孙皖自己也是惊不可遏,便上前两步下跪,只听皇帝道:“孙皖助朕明正朝纲,诸贪官污吏,功不可没,朕封你为四品武卫将军,归骠骑大将军温悌之统领,随驾护卫。”
孙皖不但免去了牢狱之灾而且突然受封,心中已是感激涕零,不禁颤抖着声音大声道:“谢皇上!臣定当尽心竭力,报效皇上!”
皇帝颔首,此时满殿大臣突然哄然下跪,异口同声道:“皇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