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势逆
毕康一脸的媚笑将贾获拉进了太中府,又命人端茶倒水,好似下人一般将贾获伺候得面面俱到。贾获却也不推辞,仿佛这一切的待遇都是他应得的报答,于是便毫无推辞地接受了这般的阿谀奉承。
其实人人皆知这其中的原由,贾获自己也心知肚明。
毕康陪着笑脸道:“贾大人,真是沾了您的光啊。听说昨日皇帝和太后吵了一架,太后还是偏袒大人您的。这样一来,皇帝母命难违,也奈何不了我们……”
“哎呀,我早就说了,就算你们全都遭难,我贾获也能全身而退!”他喝了一大口茶,感觉似乎说了什么不大妥当,便急忙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尽量保全你们的。”
毕康闻言立刻喜上眉梢,笑逐颜开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正在二人说的正欢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只见一个下人正慌慌张张地蹲在地上拾起被打碎的茶杯的碎片,毕康嗔道:“废物,毛手毛脚的!”
“这人怎么从来没见过啊!”贾获诧异不已地望着那下人,凝眉道。
“不过是个新来的下人罢了。头些日子上街,看他在路边乞讨,又想着府里正好缺人手,便让他跟着回来了。”毕康走了过去,在那下人面前站定,“念在你是刚刚来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次。赶紧收拾干净下去吧!”
那下人惊惶地抬起头来,贾获见得此人样貌浑身一凛,不战而栗。只见此人左半边的脸上有一条贯穿整个脸的刀疤,而在刀疤旁边,则是一大块乌黑的灼疤,竟是将原先的样貌尽数毁了。
那下人赶忙收拾好了碎片,胆怯不已地小跑着离开了。
二人正准备返回屋内,却忽然听见远远地又传来了一个下人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的声音,“贾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贾获听得是自己府上的下人的声音,和毕康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下人一个趔趄扑在了地上,比那毁容的下人还要慌张道:“大人,不好了,出乱子了!”
“你慢点说!别猴急的!”贾获实在看不过去那下人的挫废样子,便忍不住命令道。
那下人咽了口唾沫使劲点了点头,紧张道:“贾大人,不好了,公子他在街上打死了个老妇人,被昭晴公主殿下捉了回去,现在正在勤政殿接受审讯呢!”
“什么?!”贾获闻言如五雷轰顶,大喜大悲之间险些昏死过去。
毕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贾获服务的机会,立刻命人备车直往勤政殿赶去,一路上还不断宽慰着贾获,时不时也跟着着急一阵子,但是想到自己儿子惨遭劫难,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这两人的儿子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此时勤政殿的气氛极其肃穆,空气中氤氲着一股窒息的寒气。
温泽之和司马墨站在皇帝左右两侧,而皇帝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正襟危坐在摆满了文书的龙案后,一脸的愠色,狠狠瞪着堂下垂头丧气的贾勉。
贾获和毕康二人像一阵风似得奔了进来,正好听见昭晴公主柔美的嗓音回旋在大殿里。
昭晴公主不屑一顾地白了一眼贾勉,冷晒道:“这可真是让百姓寒心了。皇兄,你是怎么选拔的官员,连这种人也能当上左冯翊,任职不到两天就犯下命案,怎么服众!”
她不动声色地和皇帝对视良久,又瞥了眼一旁魂不附体的贾勉。
贾获见到如此情景,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好,忙扑了过去下跪无比歉疚又好似哀求一般道:“陛下息怒啊!是老臣教子无妨,还望陛下饶了这孽子一次,老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
“贾获啊,朕让你儿子去当这个左冯翊,是让你儿子好好体会一下你这个在朝廷任职的父亲的不易,少滋事,让你少操点儿心。”
皇帝的后背离开的椅子的靠背,向前倾了倾,手指轻轻敲着檀香木制的龙案,继续道,“可是你儿子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才几天的光景就仗势欺人,自以为风光无限,草芥人命,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他?”
温泽之看着堂下跪着的父子二人笑而不语。
昭晴挑起一根嘴角,不冷不热道:“自古杀人便要偿命,这是天理。皇兄你身为天子,秉天理而治国,想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昭晴公主精致的凤眸中透出如剑一般锋利的光划在贾获的脸上,贾获只觉得面颊一阵刺痛,继而寒意弥漫。
“陛下,贾冯翊之所以会误伤人命,想必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还是让贾冯翊先说说其中的缘由,皇帝你再做处罚也不迟。”司马墨看了一眼温泽之,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贾勉,朕就给你一个申诉的机会。”
申诉?贾勉愈发尴尬地深深埋下头去,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来为自己洗雪冤屈,哪怕是一星半点。这件事分明就是他罪有应得。
贾获急的好似火已经燃着了眉毛一般焦虑不已,见贾勉仍然是惺惺不敢作声,便催促道:“你倒是说呀!”
可是贾勉哪里有什么好说的!当时满街的百姓,如若编个瞎话,随便找来个百姓就能当场对峙!贾获浑身一颤,竟低声啜泣起来。
昭晴公主理了理自己身上湖绿色的长衣,不失大雅道:“皇兄,依妹妹看,贾勉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了。何须多问呢?”
皇帝见时候差不多了,只好略表哀恸地说道:“哎……如此,朕即便想给你机会,也别无他法了。”
说罢他便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贾勉为官不正,滥杀无辜,着即刻斩首。贾获教子无方,纵容儿子欺压平民,着打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殿外跑进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卒,贾获顿时张皇失措,伏地哭号道:“陛下!陛下!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佯作惋惜,“杀人偿命,亘古不变之理呀。”说罢他又冲着两个士卒摆摆手,“带下去。”
本以为此事到此便是风平浪静,左右正欲将二人拖下去,忽然听见一声喝令:“谁敢!”
众人大惊,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精神振奋的皇太后迈入勤政殿,殿内的人皆是面面相觑。温泽之心头一震——因为他看到了关钦面色从容自若地跟在太后身后走了进来。
贾获和贾勉见到了自己的救星,连忙挣开了士卒的手,伏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皇帝大为惊讶道:“母后?”
皇太后虽然已经是太后,可是黛眉朱唇仍掩饰不住一份风韵无限的尊贵。只见她一摇三摆地来到了皇帝面前,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凛然道:“不许杀。”
“母后,贾勉刚刚上任便草芥人命,这样的祸害不除,难道要留着他祸害四方吗?”
“可是哀家怎么听说,是那老妇先滋事生非,领着孙子横档在贾冯翊的马车前,赖着不走呢?”太后慢条斯理地看着皇帝道。
温泽之和司马墨震惊不已地对视了一眼,司马墨拱手道:“启禀太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非如此。是那老妇年迈行动不便,动作迟缓了些,因此才……”
“中散大夫,且问你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太后冷语冰人地打断了司马墨。
“那母后你又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皇帝上前一步正声道。
太后冷冷地撇了撇嘴角,“哀家虽然是道听途说,可是有人亲眼所见。”说罢她便唤道:“刘驰!”
温泽之和司马墨惊惶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了太后寿宴那日,在寿庆殿门口拦住他们的那个门下掾,便是刘驰了!
只见刘驰满脸的恭恭敬敬,就连语气也是讨人欢喜的唯唯诺诺道:“禀陛下、太后,小人的确亲眼所见。当时小人正在街上的一个酒楼与老友叙旧,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便独自来到门外去看,的确是那老妇在贾冯翊的马车前纠缠不已,似是患了疯癫病,硬是不肯离开。”
“刘驰,单凭你一人之词,岂能作证?”昭晴公主来到刘驰面前,妙目一瞪,道,“谁晓得你是不是信口雌黄!”
“昭晴,在哀家面前你也这般放肆!”皇太后怒斥道,“怎么,你想把整条街的百姓找来一起对峙吗?”
昭晴顿时语塞,只能忍气吞声地别过头去,不予答复。贾获一见有了靠山,便也装着胆子道:“太后说的是,那老妇人正是患了疯癫病,经常发疯,害的邻里都苦不堪言……”
“贾勉,既然你知道,为何刚刚朕让你说的时候,你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分明是做贼心虚!”皇帝气的三尸神暴跳,指着见面一副惺惺作态的面容,怒不可遏。
贾勉心念电转,赔着笑脸道:“回陛下,方才臣实在是为陛下的圣威所震慑,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去说。”
贾获见事态顷刻之间便逆转过来,便也长松了一大口气,道:“是呀,皇上,勉儿就算再怎么骄纵跋扈,皇上既然封了他官职,也该有所收敛呀。还望皇上明察。”
本来一直作壁上观的毕康见情势自从太后驾到便如坂下走丸一般,便也开了口道:“皇上,依臣看,这件事恐怕不能草草决定,否则恐怕冤屈了忠良啊。”
“皇帝,哀家发现你一直强词夺理想要处置了贾勉,莫非是皇帝心中另有打算?”太后话中有话笑里藏刀地逼问道。
皇帝忍着怒火强作镇定道:“母后这是何意?”
“皇帝,贾勉的官职可是你亲自授封的,皇帝你不是另有打算,便是用人不明。母后这是在提醒你。”太后转为和颜悦色,道,“既然皇帝不是另有打算,那便是用人不明无疑了。”
太后脸上仍是那恰如其分的笑,缓缓踱步来到了温泽之面前,不紧不慢道:“皇帝你真正没有看清的,是他。”
温泽之惊出了一身冷汗。皇帝亦是凝眉,“母后你此话怎讲?”
太后沉声问道:“此话怎讲?哼。温泽之,你在城京外的八里圃暗养死士,你可知罪?”
八里圃?死士?贾获听到这两个字仿佛从头至尾被浇了冷水一般神智顿时清醒起来。莫非他们说的……是缉保局?就是当初他命孙皖射杀伏满言的缉保局?
这些死士,分明是他贾获的手下!自从挂着缉保局的牌号暗养这些死士以来,就没有他人知道这件事,太后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而这件事为何又阴差阳错地全部成了温泽之所为?
温泽之听了太后这话,竟是平静了下来,目光中满是不屑道:“太后这话,臣就不明白了。太后说臣暗养死士,不知有何证据?”
太后瞥了一眼半信半疑的皇帝,道:“没有证据,哀家也不会言之凿凿地来到勤政殿说起此事。关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