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陷害
刚刚离了大牢,温泽之便来到了骠骑大将军府,下人立刻忙不迭的进去通传,不过多时,就见得温悌之带着两个武将来到了门口,依朝臣之礼下拜道:“右扶风。”
温泽之一愣,继而硬挤出一丝笑容,道:“参见大将军。不知何故怎么生疏了。”
温悌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道:“外面风寒。右扶风进屋说话。”温泽之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随着温悌之一同回到了屋内,入座奉茶后,兄弟二人皆是沉默不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悌之终于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不咸不淡道:“兄弟你可真是身份贵重。兄长我和关钦去请你,你也不来,昭晴公主寥寥数语,就能把你说来,当真是我们二人不会讲话了。”
温泽之轻笑了几声,“原来兄长是在想这件事。”
“是啊。如今你起步便是四品上的官职,我们全家都跟着你沾光呢。”温悌之拿起一边的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心不在焉地说道。
温泽之轻轻叹了口气,道:“兄长,上次兄弟并非是不想出山,而是没有想好出山之后怎么面对朝廷。”
“冠冕堂皇的理由吧。”温悌之微微抬眼看了看温泽之略带着委屈的神色,故意刺激他道,“不过无所谓。你出山了,你长姊的仇,就必然得报了,也就没有我和关钦什么事了。”
温泽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拿起茶杯,把自己尴尬不堪的面色隐藏在茶杯后面。温悌之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你知道孔连山丞相去世前,叮嘱陛下一定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
“一定要请你温泽之出山。”
“……原来如此。”温泽之垂目道,“朝廷这般看重我,三番四次派人来,如果我执意不出山,确实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了吧。”
“原来你还知道。”温悌之的目光忽的一冷,可是看到温泽之不知所措的眼神却又柔和了下来。
“泽之,也许你有你的理由,兄长我常年带兵打仗在外,不晓得朝廷内部机关算尽,可是朝廷已经做到这个分上了,就不必遮遮掩掩了。你兄长我是个爽快人,我就认为,光明磊落出山,反倒更能震慑那些大臣。”
温泽之见兄长这番态度,便放宽了心,“我就知道兄长你刀子嘴豆腐心。”
温悌之哈哈大笑了几声,摇了摇头,给温泽之倒了杯茶,问道:“方才去哪里了?”
温泽之正想告诉温悌之刚刚在大牢里发生的事,不料温悌之却自己先问了起来。温泽之道:“刚刚皇帝命我去处理毕环的事,于是我就去了一趟大牢。”
“让你处理毕环的事?”温悌之挑起一根眉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颇为不解道,“娃娃皇帝做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想不通了。”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了毕环,他……”温泽之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马蹄踏着雪泥浆的哗啦声,不过多时,骠骑将军府的下人便急匆匆地来通报道:“将军,皇上召见温扶风大人去勤政殿。”
温泽之和温悌之对视了一眼,“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这个不知道。”
温悌之转过头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此时勤政殿内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毕康老泪纵横地站在一边,还有贾获等与毕康相交甚好的朝廷官员皆是满面怒容地看着从门口走来的温泽之兄弟二人。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愁容满面,“毕康,你别哭了,温扶风已经来了,你们二人对峙去吧。”
温泽之不明所以地看着这满殿一起上书的大臣,“出什么事了?”
毕康抹了把眼泪,一个箭步冲到了温泽之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大声道:“温泽之,你……你逼死了我儿子!”
“我何时逼死了你儿子?”温泽之一头雾水,“方才我还在大牢里与你儿子说话,怎么这就是我逼死了他?”
毕康转过身面朝着心烦意乱的皇帝泪流满面道:“陛下,温泽之离开牢房后,我儿子就咬舌自尽了!臣立刻去了牢房,却听得周围的罪犯们都说,是温泽之想用酷刑折磨我儿子,我儿子不堪屈辱,就……”说罢他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温泽之百口莫辩——尽管他只是恐吓一下毕环,可不想周围的人全都当了真,如此一来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心下焦虑间,皇帝突然开口问道:“温扶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用了什么刑罚?”
“陛下,臣的确是想用些法子来哄骗一下毕环,煞煞他的气焰,不想毕环却当了真。”温泽之只好轻描淡写道。
“煞他的气焰?”皇帝更是不知原委,“怎么个煞气焰法儿?”
温泽之冷静了一下,道:“臣吩咐狱卒每日都好酒好肉款待着毕环,每过一天,酒肉就要增加一碗,必须全部吃光。但是临走前,臣又私下嘱咐了狱卒,告诉他毕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等壮实了之后,送到前线充军。”
“如此一来,温扶风确实也是好意呀。”皇帝站了起来,来到毕康面前,“毕大人,你儿子的死怨不得温扶风。只能怪你儿子太过倔强,不会逆来顺受,成不了大器,怨不得他人。”
“陛下!你就真的听信了这贼子的话吗?!我儿子误杀了他的姐姐,他怎么会放过我儿子!即便不放过,也应该按照国律处刑,怎能私下实行酷刑,要将我的儿子活活撑死!”
“温扶风这事儿做的也太不正当,处罚犯人也要另辟蹊径!”主簿在一旁愤懑不已地煽风点火道。
温悌之终于是看不过去,上前一步俯首下拜,“陛下,臣以为温扶风是绝对不会真的要将毕环撑死。温扶风一向是顾虑大局,怎么会因为一己之私而破坏法纪。”
温悌之瞥了一眼哭得天昏地暗的毕康,又百般无奈道:“陛下如若怀疑,为何不把那狱卒叫来核对辨明真伪?”
皇帝叹了口气。本是冰天雪地的天气,被这些大臣这么一折腾,反倒觉得酷暑难当。他举起双手,露出半条手臂,把一本文书拿在手里扇了扇,道:“你们都先坐下平静会儿。孙田,你去牢房,把那个狱卒叫来。”
孙公公领命而去,众人皆是心绪难平。温泽之倒是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这件事早晚会水落石出,只要有了人证。皇帝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自是有了六七分主意,却也只能由着事态先发展着。
不过多时,那个狱卒便满身是雪地冲进了大殿,扑通一声跪下就要行礼,皇帝却不耐烦地摆摆手:“免礼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狱卒微微抬起头,忽然看见了温泽之淡然若水的面色,浑身一凛,颤抖道:“……回……回皇上,是温扶风吩咐……吩咐小的每日给毕环加餐的……”说罢他便低下了头,没了动静。
众人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始终不见他出声,温泽之顿时火冒三丈腾地站起,扫视着伤心欲绝的毕康以及他身后站着的一群面不红心不跳官员,又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亦是讶然,“没了?”
“……回陛下,没了。”
“你若是有半点儿虚言,小心你的脑袋。”
温泽之愣在原地,咬了咬牙,平复了一下心情,镇定道:“断章取义。本官离开牢房之前,难道不曾叮嘱过你别的吗?本官难道不曾告诉过你,将他喂得身强体壮,送去充军?”
那狱卒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仿佛是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竟是支支吾吾了起来,“我……”
温泽之失望地看着那个狱卒,苦笑着点点头,转身面向皇帝话里有话道:“陛下,既然狱卒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脑袋,如此,臣也认罪了。”
“不可能!不能认罪!一定是你们买通了这个狱卒!”温悌之大喝一声,就要冲上去质问那个狱卒,却被温泽之拦了下来,“算了,如今我是百口莫辩。”
一帮大臣们发出一阵讥讽的笑声,“这小子当真是吃硬不吃软。一见自己尾巴漏出来了,就忙不迭地想让陛下对你从轻处罚么?”
正在众人得意洋洋地看着温泽之懊丧的面孔时,那狱卒忽然又大叫一声:“陛下!是……是小的记错了,温扶风大人走之前,确实曾告诉过小的,让毕环身强力壮了,去前线充军……”
众人似乎都被这个狱卒风一阵雨一阵的证词哄得不明真伪,皇帝本就年轻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表情纠结到了极致,似是从未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事——“你能不能说明白了,到底有没有这后半部分?”
“陛下,臣以为这个狱卒的供词已经不足以证实这件事了。说不定是温泽之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败露,所以早早买通了这个狱卒,而这个狱卒又被利益所趋,才把最后一丁点儿良心喂了狗!”
贾获气势汹汹地啐了一口大骂道,“你这狱卒,真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哼,”温泽之冷冷地笑了一声,“真是不知道是谁把谁的良心喂了狗。”
一个大臣插话道:“陛下,臣以为贾大夫话粗理不粗,这个狱卒见利忘义,不如革职代办吧!”
皇帝闭上双目理了理思绪,冷静了下来,颔首道:“既然你们一定要彻查下去,而现在却又没有足够的证供,不如此事暂且放下,日后再说。”
——现在谁都看得出,当今这位小皇帝为难时最惯用的手段,就是“日后再说”了。
“谁说没有证据。我可以作证。”
正当贾获准备步步紧逼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甜美的女声,众人循声回头望去,只见是昭晴公主聘聘婷婷地袅娜入殿,来到皇帝面前盈盈下拜道:“皇兄,妹妹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