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幽桃听见马车外都是兵戈铿锵之声，四周都是护卫随行的脚步。

进来车厢时身上残余的寒气都被驱逐待尽，轿中的火炉灼灼烧着，火光透过炉顶的镂雕纹样轻曳。

撤下轿帘后，内里一时无声。言幽桃自听过林绵竹那句话后，竟羞于独面文远了。而文远不知道他的红颜知己此刻想法，只好作支颐阖眼，袖下的指尖却仍在触玩腰间玉佩。

言幽桃眼梢暗瞥正着这幕，想着他休息间并无时候睁眼，便也壮胆不动声色打量起他的脸庞。

温润英气一如往昔，今日眉宇间却藏着丝丝倦意，一束冠发搭垂在他肩上。他身着一件玄色外袍，还能自衣襟看着里间的白衣。

言幽桃想着他甚少着白，若是把外袍褪了是一番怎样煞人的风景。她想得出神，看得呆了，对面男子闭垂的的眼睑不可觉察颤动着，嘴角也勾勒出难以言喻的笑意。

言幽桃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烫了烫，迅速低首揉搓左手食指。听着文远再没有了下文动作，嘴角的笑却并未消去。

“你，笑什么？”言幽桃惑问文远道。

文远不忙应话，悠转转睁开了眼，支案的手还未卸下，笑意中有些戏谑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阿桃你，在看什么？”

言幽桃的脸一刹那红得能掐出血来，心想他怎么能瞧见了，但面上却只能嘴硬，“我，我方才瞧你神色些许倦怠，便想看看你可有不适之处，没成想就一会儿功夫，竟被你撞巧看见......”

文远自然知道她所言非实，但也不愿点破。抽回手拂理袖袂，正坐点头，“阿桃如此说来，倒是我多思了。”

他说的极为含糊，是他多思，多思了些什么，言幽桃不敢妄自揣测。

“你与林小姐，似乎谊情颇深？”言幽桃不答话，文远先行开口问道。

“我同阿竹，若说是青梅之谊，也不是。”她轻笑一声，说得淡然，“我们是彼此的骨中血，此情恐至死方休。”

文远眼中迸生出意为讶异的情绪，言幽桃看见了，复又低低笑了一声，道“你或许不曾有过这样的情谊经历，觉得莫名其妙，却是真的。我们各自看着彼此长大，真真奇怪极了，再没人可去替代。”

文远看着她笑起的弧度，双唇翕动张合的起伏，柔情若水的星璨眸光。文远不移目光，齿间坚定道“不，阿桃，我有。”

言幽桃觉着困惑，微蹙眉偏头看向他的脸。只听文远续言，“我与她自小相识，那时我还是身份卑贱的宫人之子，人皆避之不及，唯有她还愿同我接近。”他说话间目光依旧不离言幽桃，“在我看来，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莫过于她。如今想来，若没有她，如今的我便不是我了吧。”

言幽桃忽地得知这番话，得知这消息，她不知该作何表达。只楞楞得坐着，下意识呷紧下唇，眸光里翻腾的情绪繁乱不堪，眼帘仿佛也不愿眨下，怔怔看着文远。

说话止下的人自然发觉她的异常，轻声唤道，“阿桃？”

言幽桃真真是失了神，看着对面相坐的文远面上喜色一览无余，极为酸涩地干笑陪应，“是吗，真好。真想看看她是个怎样的女子，以往不曾听你说过。”

文远低眉掩下眼底的失落，抬眼却又瞧不出个究竟了，淡淡笑道“不急，阿桃你总会知道的。”

言幽桃听了心口又是一阵震触样疼痛，渐慢蚀心而起。她总以为文远并非对自己无意，不过不愿提起罢了。

现在才真真明白过来，文远并非对自己无意，有的只是知己相待相惜之意。可那却不是她想要的。

可也正如她所说，有较没有总是好的。他们还是知己，算来她不亏什么，不过是相隔一个世间最好的女子。

言幽桃只是觉得有些后悔了，这才启程，接下来的漫漫长途她该如何面对文远，施以怎样的态度方才不失偏颇呢？

继续以笑相迎吗，恐怕她已是不能了，即便她有怎样百毒不侵的心，也需要时间去消解接受。何况，在失去爹爹娘亲后，她再没有那样一颗心了啊。

外头忽得有些喧嚣，车轿也一顿停下行程。文远看言幽桃一眼，她便也会意了，带笑点头。文远也笑着点头起身，撩袍下了轿去。

有清风掀起侧帘，看景色已离京有些路程了。不远处隆起几垛矮山丘，青匆匆的草色浓厚，吹来风中都有青草夹带泥土的沁香，充斥着万物勃勃的生机。

她闭上双眸，有细不可闻的水珠自眼梢流下，她随即仰起头，水珠顺际流进发间，只余下水过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