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恩断
丹香阁。
“皇上驾到。”
原本躺在榻上假寐的成婕妤闻声,迅速的起身。因为在昭鸾宫做了好多的针线活,累的眼睛实在有些酸。
“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上前,温柔的将她扶起。成婕妤趁势一个踉跄跌在皇上的怀里,一双腿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般,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皇上面带几分焦急,“这是怎么了。”连忙将她扶到榻上。
女子面带委屈,可是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嗔怒,“是臣妾不好,在昭仪娘娘那里站了一阵子,腿疾就犯了。”
“依落,”皇上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话里有话,他听得出来,眼神中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笃定,“想来,依落也不是有意的,她进宫时间尚短,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腿疾。”
陈婕妤见皇上并没有要责怪追究此事的意思,心下又平添了几分不快,疲惫的抬起手,怏怏的揉了揉眼睛。
“怎么,眼睛不舒服么。”
“是有些累了。今天在苏妹妹那,给她缝补那件皇上赏的霓裳羽衣衣时,累着眼睛了。”
“霓裳羽衣,呵,”皇上冷笑一声,“他把朕赏的舞衣弄坏了么。”
成婕妤见皇上的反应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想必苏妹妹也不是有意的吧。那件衣服,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占了好些灰尘,像是,苏妹妹平日里不舍得穿,就小心翼翼的放了起来。”
在后宫,皇上赏下的东西便是非同于寻常的东西,自是需要好好对待。想来,她当年也真是因为弄丢了皇上赏下来的太后娘娘的玉如意,才遭禁足的。如今,苏依落不只是将舞衣弄坏,更是让皇上的心意蒙了污垢,实在是不该原谅的。
成婕妤还在为自己巧妙的告了苏依落一状而悠然自得,可是皇上却没有表现出她想要的反应,语气是极淡的,一笔带过,仿佛为将此事放于心上,“缝补,不应该是奴才们,干的事情么,怎么到让你干起来了。”
“苏妹妹说臣妾的手艺好,硬是要臣妾坐在露天的石凳上,缝了好些个时辰。”
“都缝补好了么。”
“差不多了,还差一小块,臣妾今日是有些乏了,便推脱到明日再补。”
皇上闻言,在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一双凌厉的双眸,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芒,“霓裳衣羽的材质并非寻常之物,普通的衣线恐怕只会误了这件衣裳,一会朕让人送些蜀线绒羽和金丝来,她喜欢那件衣服,你便好好的缝补便是了。既然你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袭冷寒的背影填满了无情和决绝。
“皇上···”成婕妤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皇上的半个身子已经踏出了房门。那样决绝阴寒的背影,映入眼帘,将硬生生的将自己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皇上当真是这样对成婕妤说的。”芸惠妃瞪着双眼,有些惊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灵犀。灵犀是她安排在成姿身边的暗线,目的不过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怂恿着做些不该做的事,再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在那枚棋子没有用处的时候,斩草除根。
灵犀跪在地上,纤瘦的身资显得有些赢弱,低着脑地,只是极轻声地应了声是,便再无反应。
芸惠妃脸上的诧异渐渐弥散开来。原本,不过以为,只是皇上的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的宠幸谁,对待苏依落也不过就是像对待成姿那样,图的个一时新鲜。毕竟,世间哪有男人不喜欢新鲜的,更何况他是皇上。可是,如今看来,这仿佛不只是宠幸这么简单,难道,他真的对她有了感情。是因为那张倾城倾国妖艳妩媚的脸,还是那双凌冽笃定似成相识的双眼···
皇上···终究是瞒不住了么···
夜离,见芸惠妃一个人愣愣的出神,心想,应该也没有灵犀什么事,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灵犀会意,刚刚走带门口,却被芸惠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慢着···”芸惠妃起身从柜子底处拿出一包暗红色粗纸包装的东西,递到愣怔的站在门口的灵犀手上,顿时间脸上弥漫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寒冷。
“灵犀,这个东西一定要让苏依落吃到嘴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怂恿成婕妤也好,自己动手也罢。本宫,只看结果,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灵犀冷冷的打了一个寒战,接过芸惠妃递上来的东西,心中一阵慌乱。就这样了么,不管如何抉择,终归都是难逃双手沾满鲜血的事实。
丹香阁。
“你去哪里了,到处都不见人影。”成婕妤没好气的冲着刚刚进门的灵犀吼道。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婕妤,她苏依落不过只是大她一级,居然敢让她做奴才似的给她缝补衣服。看看外面的天,差不多是时辰了,又该忍着愤恨前往那个冷人烦厌的昭鸾宫。
其实,这些日,她也有想过去拜见皇后娘娘。可是,皇后总是借着身子不适,不愿见她。如今这样,面对苏依落的咄咄逼人,想要自保,恐怕只能依附在芸惠妃身边了。
“娘娘息怒,奴才昨天看见小库房里有老鼠,就去太医院要了些毒药灭鼠。这会才刚刚回来。”
“老鼠···”
“对呀,昨天奴才想把娘娘最喜欢的那件幔帐拿出来,可是,却发现上面被老鼠咬了一个洞。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若是不早些时候将她扫除,难免敢说不会继续受些什么损失。所以,奴才就去太医院要了些毒药,先下手为强。”说罢,灵犀偷偷地瞅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成婕妤,心中一阵忐忑。
最初,成婕妤也没有多想,只是话到尾声,却总觉得是这么个理。“先下手为强···”这苏依落不就是最大的老鼠么。
“你要来的老鼠药呢,都用了了么。”
“回娘娘,还没呢,奴才这还剩了一些。”灵犀勉强抑制住自己一直颤抖的双手,毕恭毕敬的将暗红色粗纸包装的粉末递了上去。
无色无味,入水即溶,见血封喉···
成婕妤接过纸包,惊惧的脸上亦是写满了不甘心。
昭鸾宫。
“真是难为姐姐,今天过来的这样早了。”苏依落悠哉的坐在院落里,手上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香茗。身边只有心若随身服饰,四周竟不见几个奴才。
成婕妤看着苏依落那傲慢的神情,眼底的恨意又加深了分。
苏依落没有理会仍旧站着的成婕妤,只是转头吩咐心若到屋里把那件霓裳羽衣拿出来。心若刚刚转身进了屋里,苏依落对着成婕妤幽幽一笑,示意她坐下,“姐姐毕竟是老人了,在丹香阁禁足了那么多年,腿脚肯定是不好,快快坐下吧。”
成婕妤尴尬的笑了笑,在这宫里,被叫做老人,怕是比什么都大的羞辱了。刚刚坐定,就感觉石凳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天气虽是没有完全转暖,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寒意,可是却不至于连着石凳竟会冰到这般程度,好像凛冽的冬日里被冰雪覆盖过似的。
那股寒意一点点的传向腿脚,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苏依落看在眼里,脸上乖巧戏谑的笑意,“姐姐在这稍作片刻,妹妹进去那些东西。”说罢,便转身朝向宫殿内走去。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了成婕妤主仆二人。灵犀看着地上有几滴未干的水迹,断断续续的延伸向花丛。便顺着水迹指引的方向,走过去看了一看。
“娘娘,娘娘,你看···”
成婕妤闻言,不知何缘故,走上前去才发现在浓密的草丛出静静的放着盛满冰块的盆子。“是这个,苏依落竟然用这个冰了本宫座位,她当真是欺人太甚。”
成婕妤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盆冰块,又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哪壶茶水。一双纤纤素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苏依落躲在宫殿的窗格处,静谧的看着花园外的一举一动,直到,成婕妤将毒药拿出来,小心的倒在茶壶里的时候,在嘴角撇出一抹轻蔑的笑。转身,进了内殿,“皇上,臣妾这几幅芍药画得怎么样啊。”
皇上闻声,抬起一双温柔的眼眸,眼底深处尽是宠溺,“你要朕在这里修评你的画作,自己去跑到外面整理花苗。看来你的那几株花,当真是比朕重要啊。”
“皇上说笑了,臣妾只是不想打扰皇上而已。对了,皇上,成妹妹来了,在花园里呢,皇上出去同我们姐妹一块说话吧。”
皇上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对着笑的娇艳妩媚的苏依落说道,“你既都开口了,朕便依了你。”说罢,便随着苏依落朝外面走去。
成婕妤压抑住心底的恐惧,强装镇定的坐在那里,可是,在看到皇上从宫殿里走出的时候,所有的伪装,险些在瞬间崩塌,“皇上···”
“免了,你腿脚不好···”说罢皇上边呆着苏依落坐了过去。
“妹妹身子不舒服么,怎么看着额头上好多的虚汗呢。”苏依落轻描淡写的开着玩笑。可是却着实把坐在那里的成婕妤吓了一跳,慌忙的掩饰着,嘴里还不住的说着没有。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啊。”成婕妤小心地问道,她明明记得,昨晚上皇上那边贴身服侍的太监传来的消息是,皇上晚上回到芸惠妃那里去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到···想及至此,心中一阵慌乱,恐慌蔓延成灾。
皇上看了成婕妤苍白的脸色,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昨晚,依落身子不舒服,朕便过来看了看。倒是你,脸色这么难看,是没休息好么。等会叫太医来瞧瞧。”
苏依落趁着二人说话的空隙,端起茶壶,为皇上和成婕妤各倒了一杯茶水。眼角的余光,不时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成婕妤。四目相视,嘴角的一丝扈虐,让成婕妤不寒而战。
皇上端起茶杯,轻轻地闻了一下,“果然是茶香浓郁,不愧是依落的手艺。”说罢,便举到了嘴边,刚刚想要尝一口。
成婕妤在一旁,颤抖着双唇,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皇上,便再也没有下文···
皇上嗯了一声,见她没有下文,便也没有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心若拿着那袭霓裳羽衣从殿内走了出来,看着皇上端在嘴边的茶杯,又看了看成婕妤和站在一旁的灵犀满身的冷寒,和那双站立的双眸。心一下子紧到了一起。
不能喊不能叫,情急之下,灵机一动,一转身子假装被绊倒的样子,手里的霓裳羽衣,瞬间朝着皇上飞了过去。
皇上没有多想,扔下手里的茶杯,伸手将飞来的舞衣接个正着。
“啊——”苏依落一阵尖叫,慌忙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到了皇上的身边。
皇上顺着苏依落惊惧的目光望去,只见地上除了四分五裂的碎片,还有一大滩殷红的泡沫,地上是被腐蚀的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