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是顾一寒，果然他就是忘忧谷谷主。蓝鸢急忙擦拭眼角，以遮掩适才月下独自流泪的窘态。

这些哪里逃得过顾一寒的眼，他却走近她，替她温柔细心地整理那不知何时被风吹乱的外衣。

“大晚上的，外面这么冷，你出来乱逛什么呢？不如来我阁中相谈啊？”他笑着说。

蓝鸢看着今夜与平日不太一样的谷主，只是微笑不语。他少了些冷漠，多了些温柔与亲近。

“干嘛不说话啊，光看着我笑啊，怎么，想我了才出来乱逛？”顾一寒歪着头，坏坏的笑着。

蓝鸢不以为然：“没想到谷主还蛮自恋的。平时没见你话这么多。”说着自己朝那阁中走去，推门而入。顾一寒也跟了上来。

屋内很暖和，家具不多，装饰也很简便，但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这么不客气啊，说来就来，还随便乱做。”顾一寒打趣道。

“承蒙谷主啊，哦，还有阁主对本小姐的邀请。”蓝鸢见那房间里有个好看的木椅，便坐下答道。

“哦？那你喜欢谷主还是阁主啊？”顾一寒笑得更开心了，满眼都是孩子般天真的喜悦。

看见面前这样一个俊朗好看的男子，蓝鸢有一霎间恍了神。

“都不喜欢。”她说，“在这世界上，我只喜欢一个人。他是不可一世的将军，有的人怕他，也有的人敬畏他。可我喜欢他，甚至迷恋他，我想陪伴他，我......”

隔着薄薄的面纱，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猝不及防，她惊得溢出了眼泪。

“谁叫你一直说个不停。”顾一寒将嘴唇轻轻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沙哑。说完他起身在蓝鸢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蓝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乱成一团。

“当今天下，势必大乱。蛮夷之国野心勃勃，我中原泱泱大国，竟被一妖相执掌朝政，一手遮天，皇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看那毒蝎子不过是想称霸六界，哼，真难为他如此煞费苦心。”顾一寒像是说给她听，又更像在说给自己听。

“朝廷里能与那妖相赵玄相抗衡的非关家莫属。关家是世家大族，皇亲国戚，那皇后关怜裳便是关家的小妹。可相比赵玄的势力，关家还是略逊一筹，始终占下风。关家还......”

顾一寒头头是道的分析了半晌，突然缄口不言。转而看了看蓝鸢道：“你没必要知道这些。我忘忧谷人间仙境，实乃世外桃源，即使在深秋，一样花开不败。喜欢这里你就留下吧，可免一世流离。”

蓝鸢这才听见他叫她留下。“多谢谷主美意，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

“没什么需要完成的。我说留下你就留下。”顾一寒的眼里似乎有很多情绪，难以解释的情绪，那里面有她看不穿的秘密。他左眼那颗淡淡的黑色泪痣使他的忧郁令人着迷。

“蓝鸢，陪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也不要，我带你游山玩水，我们远离世事纷争，天塌下来亦有何惧？”顾一寒从未如此认真地对她说话，那情景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蓝鸢心里觉得乱极了。她不明白这从天而降的谷主到底意欲何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熟悉，好像是旧日相识一般。

感觉告诉她眼前之人绝不是长风将军。但她怎么也无从想起其他人曾与她有何瓜葛。

“谷主说笑了。”蓝鸢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忽而转过身，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顾一寒闻言自嘲地一笑，“什么人也不是。”他似是欲言又止。

不问则已，既然开口相问，蓝鸢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你是否认识长风将军，你我是否早已相识，这一切请你告诉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够了！你眼里就只有长风将军。”他像是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眼里满是泪水，“也对，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哈哈哈哈！”

“你到底是谁！”蓝鸢心里满是疑惑，他是谁？

“既然你不在意，我又何必告诉你。我只问你，即使你会付出千般代价，你依然会选择找到他吗？即使你的下场会很惨？即使你们绝无可能幸福地在一起？”

“我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找到他，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他懂我，我也懂他。他理解我，我也......”

顾一寒打断了她的话：“也罢，那我全部告诉你。你知道以后如果还是同样的选择，那我就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你终于肯说了。”蓝鸢于是又坐了下来。

顾一寒没有理会她，沉默了很久很久，看起来很痛苦。

“蓝鸢神鸟，你还记得那天帝的义子吗？他为了你日夜凝聚天上云泉，终于凝成了那拥有着无穷能量的飞鸟镖。他怕人间路难走，怕你受到伤害。可这却触犯了天帝的底线，不过，不如说是得偿所愿，他得以与那神鸟一同下凡，共处人间。你自折双翼，带着记忆来到人间，我又怎甘心忘掉往事。是我请求天帝不要清除我的记忆，念在我是他义子的份上，他还是答应了。于是我寄身这忘忧谷，将飞鸟镖交给你，希望它能保护你，给你无限的能量。”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已料到你的选择。但我就是不愿放弃。你不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了别人受尽折磨是怎样的感觉。这些年来我总是思念你，思念你的时候就吹这支曲子，如今终于等到了你的到来。可你还是像从前那般，不愿停留。”

蓝鸢呆呆的坐在那里，原来顾一寒就是当年的天帝之子。记得他总是与她搭话，夸她的羽毛漂亮，飞行得如何美丽。但她只当那是戏言，她从未为他停驻。

往事一幕一幕，她禁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但往往最伤人的也是这三个字。

“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会陪你。”顾一寒像是释怀了一件很沉重的很沉重的事。他等了那么久，筹备了那么多，只是想听一个早已在意料之中的答案。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有时连自己都难以理解自己。

“但是我要告诉你，天帝曾对我说，你和长风将军注定不能厮守，他降临凡世还有着更重要的任务。这关乎苍生黎民，关乎六界安宁。”

“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死字吗？要死，我便和他一起死。怕什么？”

“世界上比死可怕的事多得多。忘记就比记得要轻松得多，但我们都不愿忘记。”顾一寒却又淡淡的笑着。

他总是什么都装作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在乎。

他总是摆着逍遥自在，云游四海，不问世事的姿态，其实他所做的努力也并不少。

他总是独来独往，行踪诡秘，江湖中流传着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有人说他沉溺酒色，流连青楼瓦肆，后来娶了一名艺伎为妻。有人说他深谋远虑，颇懂韬略，有意涉足中原朝政。也有人说他其实就只是个泛泛之辈，只知闲云野鹤的日子，毫无大志。

忘忧谷主顾一寒，他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