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狂风起兮 林中遇险
回忆得这般汹涌真切,仿佛昨日。实际上对她来说也的的确确是在昨日。
那女子见老者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她白皙的双手轻轻抹去泪痕,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该面对的迟早都得面对,她想自己必须要沉着冷静,才更有利于找到长风,伴其左右。
长风。如此简单又深刻的名字,是她全部的眷恋。如今她已成了人,可以与他执手相谈,可以对着他温柔沉溺地笑,可以用她的眼睛,看着他孤独的眼,与他深情相视,带给他温暖。
可是那心上的人儿啊,他已不在身旁。
罢罢罢,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放弃。因为长风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迷恋的事物。
当年她守护着神界,给神界带来无限吉祥与美好。这无穷无尽的天,绵延的流云,是她的归属。她总是纵横飞驰,无拘无束,不忧不喜亦不惧,何曾有一丝牵挂与羁绊。
这样的生活未尝不好。实在快意至极。
直到长风将军出现。他是那样不可一世,好像天地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捆绑他。她不可抑制地被他吸引着。
她知道,从那以后,长风将是他所有的期望,是她对于生命所有的热情。她想要陪伴在他身旁,无论他去哪里,无论他是神,还是人。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他也是这世界上再美好不过的事。
想着想着,她笑了。笑的那样轻,那样淡,带着一丝自嘲。
自己曾经是那样不屑于万物的人,什么被她看在眼里皆是过眼云烟。就像她每次飞行,那样短暂的展翅一般。
而最后,偏偏长风做了她的桎梏,她的牵挂,她的羁绊。
听说每个人都有逃不开的劫,大概长风便是她的劫。她亦有过挣扎,想过要逃脱,仍然还做当初那只什么也不在乎的自在的蓝鸢神鸟。但是最终她失败了,她深深地爱着长风,甚至是迷恋着他。
所以她为他断翼成人,穿越千年,来到这人间。她带着记忆,也就带着美好与痛苦。这些总是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她起身赶路。现在已是午后,而她尚身处于这深山老林中,人家也是寥寥,有些偏僻怕人。倘若不在天黑之前进得城去,恐怕躲不过又是一番灾难了。
她也感觉很奇怪,遇见那老者以后,不知为何,总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什么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她匆匆忙忙加快步伐走着,倘若还似从前那般能飞翔,那该多好,许多事便没那样麻烦了。正想着,一阵狂风骤起,惊动了那地上的沙尘,落叶,连同那女子一同卷了进去。
她感到身子失去了控制,耳旁的狂风巨响,沙尘使得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她想用手捂住双耳,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渐渐的,她失去了知觉,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却已睡在柔软的棉榻上了,绒丝被轻轻搭在她身上,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她起身半躺,左手撑着脸颊,右手却摆玩起了倾泻在胸前的秀发。
她开始回想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她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正自思量,恍然间竟发现门口斜靠着一男子。那男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像是很多年前便认识她一般。
看起来年纪也就十七八的少年,却并不单单有着稚气,还有些透过表面能感受到的沉稳与霸气。一想便知道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醒了啊。”男子把手中拿着的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不再看她,却看向了门外。
“这是哪里?”她起身将放置在枕边的那套浅蓝色飞鸟刺绣的白色罗裙穿起,不慌不忙地走下床来。
及至门口,她礼貌地对那男子道:“许是公子救了我,你我素昧平生,还要多谢公子好心相救。”
见她过来搭话,那男子把嘴里喊着的草丢掉,转过头来看向她,眼里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感情。但那只是短暂的一刹,实在难以捕捉。
他生得俊朗,五官棱角分明,浓浓的眉,长长的睫毛,深潭似的眼眸。左眼斜下方还有颗淡淡的黑色泪痣,平添了几分忧郁。
“不谢。”他满不在乎的说道,说着又不再看她了,转身就要走。
“公子!请问这是何处?”她见他如此冷漠,像是不愿与她多言。但又苦于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且许多事情还未弄明白,只得开口相问。
“这里是忘忧谷。所谓忘忧谷呢,就是让人忘忧的地方。既然来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就忘掉好了。”男子离得半路,理所当然道,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忘忧谷。”闻言她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男子微微侧过脸,似是在轻笑。随后又望向前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有叫住他,只因一时被这名字所吸引,陷入了思想的漩涡。当她反应过来时,男子早已没了人影。
她便四处闲逛了起来。这里简直像是人间仙境,从未见过的奇花比比皆是,有的淡雅清新,有的鲜艳浓烈。一整片一整片的大花园。
朴素却不失华贵的木质房间一座挨着一座,险峻的峡谷尽头一条瀑布飞流直下。怪石嶙峋,红花绿草。
她走着走着,不觉走到了大门口。只见那大门旁两座大石赫然耸立,上面都同样刻写着“忘忧谷”三个大字。笔锋雄劲有力,隐隐透着些不羁。
门外是条长长的小溪,亘古不变地缓缓流淌着。相比谷内那一袭瀑布,又别有一番滋味了。
逛的差不多了,也走得累了,她便往回走。她想着又回到醒来的那房间,大概也能再度见着这冷似冰的谷主。
他是个善良的人,不然又为何将她救下,又好意相待呢?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那间房,奈何这忘忧谷实在是难以捉摸。她亦不得不感叹,如此仙境,与世隔绝,怎不叫人忘忧?可做为一个人,想要忘忧又谈何容易。
她跨过房间的门,想着先小憩片刻再说。却见方才那棉榻上斜躺着一个人。那人知道她回来了,竟俨然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用左手撑着脸颊,又用右手把玩起头发来。
虽是如此,自她跨进门后,那人的视线却一直未离开她。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舍得浪费时间精力来好好注视她了。这人岂不就是方才救了她却对她寡言少语的年轻谷主吗。
“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人带着玩味的笑意问道,自始至终还是一直盯着她看。
这问题令她怔住了,她只是蓝鸢神鸟,她没有名字,从未有人给她取过名字。
“我没有名字。”她淡淡道。
“那以后叫你蓝鸢好了。”听起来他只是在宣布一件早已决定的事。
她惊讶极了,很难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她心里有一个令人激动的猜想,或许他就是她苦苦思念,穿越千年寻找的长风将军。
她又惊讶又害怕,又满是期待。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又小心翼翼问道:“你...你叫什么?”
他的眼睛却黯然失色,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沉默半晌,他说:“顾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