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车辆过往的吵闹声，我坐在正对着窗子的桌子旁，将桌上的素描本前前后后翻了个遍，整本素描本，厚厚的四十多页纸上，竟然全是同一个人的素描！

马路上正在走路的他、咖啡厅里点餐的他、游乐园里注视远处的他，还有火车上半靠着车厢打盹的他，都是他，所有的他都只是一个背影或不清不楚的半个侧面，不管是走远还是走进，无一例外。

看右下角标注的时间，第一幅画是三年前，最后一幅画是半年前，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方馨于这种各方面看起来都非常优秀的女生如此执着地为他画了两年半的背影呢？

我摩挲着手中的画纸，随后合上画册，到底画中的人是不是白铭书只能旁敲侧击，看方馨于的反应了。

晚上，方馨于下班回来我正好收拾东西去上班，方馨于没有问我在蓝景的职务只是轻轻浅浅地冲我笑了笑说，“我带了蛋挞，你要不要吃点。”

我正巧没吃晚饭，就顺手拿了几个三口两口吃了垫肚子。今天恰巧是周五，时间又赶上下班高峰期，我穿着大衣围了圈围巾看着被车辆堵死的马路干脆直接从中间穿过去。

深秋的天黑的早，我快步走过一片红灯终于在上班点前赶到了公司。

换衣服的工作间正好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姨也在换衣服，我并不认识她，她背对着我脱大衣的动作很迟钝。

我打开自己的柜子取出工作服换上，转过头发现阿姨半佝着腰脸色白中透着一股黑，嘴巴喘气都显得特别累赘。

“阿姨，您不舒服吗？”我赶紧走过去问。

她吃力地摇了摇手，我看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就伸手去扶，手刚碰到她的手背，一股说不上来的阴寒气息从相接触的地方瞬间走遍了我的全身。

好凉的手···

“水···水···”阿姨喘着气细细地叫了两声，我将她扶在椅子上坐好就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来，她喝了两口歇了下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

“妹子耽误你的事，不好意思啊。”阿姨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阿姨您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假吧。”我看她能自己走动了就带上打扫的家伙事走了。

打扫高层的卫生其实很不费事，随便扫扫然后抹抹灰擦擦玻璃差不多就能走了，个别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不好进去打扫的，可以下次再来。

这份工作无疑是既轻松福利又好的，做完事才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坐着电梯下楼，到工作间换好自己的衣服偶然看到手机上显示唐琳的一个未接来电，于是边走边回拨。

工作间设在蓝景的四楼，我拎着包手里拿着手机，手机那头传来“嘟嘟嘟”的盲音，终于唐琳在五十秒左右接通了电话。

“晚上有空吗？”我还没开口唐琳就一句话挡在我前面。

“有。”下了班我的确就没有任何事情。

“你···街···快点。”

那边的声音突然间像是被干扰了一样，发出“滋滋”的扭曲的杂音，把唐琳的话盖过去了，我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喂？”

“···”

“唐琳？”我拿开手机看了看，信号是满格的，也许是唐琳那边的信号不好。我顿住脚步挂掉电话，这个时候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窗外“刷”地一下掠过一个黑影，雪白的灯光闪烁之间像开了闪光灯一样打在黑影的身上，恰好让我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看清楚了黑影的面目。

一双充满血丝向外臌胀的眼球，嘴巴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惧的事物般大张着，双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头发因为身体的快速降落而紧紧贴在脖子上。

······是她！！！

是那个阿姨！

当我反应过来时窗外传来一阵惊呼，我踉跄地扑到窗口向下看去，灯火通明的几块绿化带中间，呈大字型地趴着一个人形，大片的血迹就像被肆意泼洒的墨汁般成为了最最惊悚的布景板。

她······死了。

我捂着嘴不自觉地跪坐在地上，又有人死了，就在我面前···

空荡荡的走廊里，白炽灯发出电流碰撞的“呲呲”声，我抛开心头此起彼伏的万种情绪跑下楼梯，冲出大门。

那个前不久还和我交谈过的中年女人现在却姿势诡异地如同一摊烂泥般匍匐在绿化带中，随着距离的拉进，我能清楚的看到因为高空坠落而断裂的白骨刺破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她率先落地的半个头骨像是没有了般凹陷进去，白花花的浆液以及血沫到处都是。

“呕···”我止不住地干呕，呕到眼泪都沁了出来。

周围“轰隆隆”地作响，不知道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直到我被人一把推开。

“死人了死人了···”

“那么高摔下来，真是造孽呀···”

“让一让，请各位配合一下···”

面前红红绿绿地闪着灯，我用力地闭了下眼睛眩晕感渐渐消失，抬起头看着前面被围起来的尸体只觉得心头发毛。

“周也！”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出现在我身边，我转头看去，唐琳一身红色镶钻深V礼服就这么跑过来了。

“唐···唐琳。”张开嘴只觉得喉咙干涩疼痛。

而唐琳只是看了眼事发现场就一把将我拉走，上了她的车后她载着我一路开到了海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停住，接着就娴熟地掏出一盒小巧的女士香烟咬在嘴里，却并不点着。

我平复下心情对她说，“唐琳，载我回去。”

“回去干吗？”

“死人了，蓝景死人了，你为什么还能一脸平静的在这里看风景！”我忍不住质问，是，我从高中开始就不喜欢她的性格，张扬、放肆、无所顾忌、我行我素，然而这些放到现在却成了对人对事物的冷漠无情、对一条鲜活的生命的陨落毫不在意吗？她的城府已经深到我完全看不透她了，看不透她眼睛里的阴霾，看不透她是好是坏。

唐琳出神地看着远处与深蓝色的夜幕混成一块的海面，终于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她摇开侧窗，一阵海风夹杂着冰冷的温度扑面而来，将烟灰吹得到处都是。

“怎么，你是不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了？”唐琳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我就像被扼住了嗓子般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对，我怎么给忘了，没有身份证我在省城就是一个黑户，如果被治安盯上了牵扯出老家的事来我该怎么解释？除去这个不说，只要我的身份曝光，周家人必定不会放过我，他们想我死，不用摆上台面的方法······有很多。

“你调查我？”我不相信从我拿不出身份证办入职手续这件事上能让她看出我不敢在省城表明身份，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们起码有六年没有联系过，她也不可能清楚我的家庭背景，唯一能解释她这么笃定我不敢表明身份的只有，她调查过我！

这么说的话，当初在市医院门口的偶遇也就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如此想着，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周也，你知不知道你蠢的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啊。”唐琳咧着朱红的唇无声地笑着，“我不会脑抽地花费人力物力去调查一个蠢货。”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琳并不回话，只是安静地抽着烟。我一把抢走她叼在嘴上的女士香烟然后朝着大海用力丢出去，半截香烟在空中划过一道红色的残影最后消失在水平线下。

唐琳瞥了我一眼无甚在意地说，“看在你我曾经同学一场的份上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凑过来对着我的耳根轻轻地呼了口烟气，“小心你那个白莲花室友。”

我推开她问，“不是你刻意把我跟她安排在一起的？”

“没错。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我焦躁地质问。

“周也，看来你还不清楚状况，现在，给你吃喝给你穿住的是我，同样的我也可以让你像过街的老鼠般滚出省市。”

“所以有些事，我不说你就没必要知道。”

这次的谈话最终以沉默画上了句号，两个人在海边没待多久唐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接通，挂断电话后她关上侧窗载我回了宿舍。

当我进房间的时候，方馨于正在画画，我下意识地瞄了眼画板，上面线条交错看不出在画些什么。

方馨于见我回来停下手中的画笔问，“蓝景好像出了事？”

“恩。”我点了点头，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然而我已经累到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了。

随意洗洗我就上床休息，方馨于关掉大灯自己开了个黄色的小灯接着画。我看着她削瘦的背影突然想起上次唐琳跟我说过，蓝景的董事长叫，方靖于。

因为发生了命案的缘故，蓝景的十四层被暂时封锁，据说那个阿姨是从十四楼被人推下去的，而十四楼，是我打扫的范围。

按照惯例我被叫去问话，审问我的是一个年轻的治安。

“监控录像显示三号晚上七点二十左右你和被害者有过接触。”

“是的。”

“能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被害者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年轻的治安特意摆出肃穆古板的表情问。

“我在工作室换衣服的时候她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是唐琳提前做了工作，治安并没有过问我的身份。

“能描述一下详细情况吗？”他扶了下帽檐直视我的眼睛问。

“当时她脸色很苍白，像是要晕倒一样，我递了杯水给她，她喝了以后坐着休息了一会就好了，我因为还要上班就离开了。”

他手中的笔刷刷刷地快速记录着信息，偏浅棕色的瞳孔却丝毫不动地盯着我，我稍微有些紧张地换了个坐姿。

“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啊······”

“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年轻的治安突然温和地笑了笑，边上另一个治安像是呛到水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彻底被这个小年轻的话惊呆了，前一秒明明还是非常严肃地在审问案情后一秒突然就约吃饭，画风改变的也太诡异了点。

“不······不不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