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聚
阿邑给阿千讲完他和阿月的过往,阿千垂眸思索了良久。
汉朝自建立以来,西北方及北方边境郡县屡遭匈奴铁骑的践踏。
百姓流离失所不说,最让汉帝感到揪心且无力的事情,是每次朝廷召集猛将出击匈奴,因为行军需要时间的缘故,多次领军到达汉匈边境时,匈奴人已是抢掠一番,向着西处大漠深处逃遁。
汉军也曾追击过几次,无奈那些身负守卫皇城之任的汉家军官,也算铮铮铁骨,终是敌不过大漠艰涩的坏境,又因粮草无法及时供给,军马不适应环境,汉军的处境更是险象环生。
汉初,国祚刚稳,韩王信被派往代地,建都马邑城,驻守边境。
不久,匈奴人大举进攻马邑,烧杀淫略,肆意践踏着马邑城,而驻守马邑的韩王信,竟然在关键时刻投降了匈奴。
后来,匈奴又向南越过句注山,去攻打太原,一路逼近,直逼晋阳城。
高帝刘邦亲率汉军前去迎击敌人,在平城,因匈奴的冒顿单于施计,高帝与汉军被围困在白登山七日,后来高帝秘密写信给单于的阏氏,并送去诸多礼物,希望阏氏可以说服单于退兵,于是阏氏乘机就对单于说:
“王,两主不能相困,今日纵使得了汉地,又能如何,我们的人恐怕也不宜久居,况且,听闻,那汉帝有神护佑,怎会轻易折损,望王细察之。”
难得的是,冒顿单于接受了阏氏的建议,因此,高帝终于得解脱,与汉军汇合,后来,汉匈开始了和亲之路。
阿千自始至终都明白,匈奴雄踞草原漠北,不仅威胁着大汉,还威胁着无数个西方小国,听完阿邑所讲之事,就可以知晓,匈奴永远都在疯狂的抢掠和兼并。
三年前,当阿千从武帝手中接过权杖时,就已经将生死抛于脑后了,阿千自然明白,此路一经踏上,自己的性命就不由自己掌握。
饱读诗书,只为有朝一日可以为家国尽一些微薄之力,此谓学而优则仕。名垂青史,谁不想要,阿千觉得,冒险一搏,好过做一名默默无名的侍郎官。
虽然,这代价确实很大。
阿千思索入神,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习惯性的伸手,欲拿笔记注,阿邑看在眼里,笑了一声,说:
“再往右边点..”
“啊..?怎么了?”阿千回过神来,迷茫的看着阿邑。
“其实吧,不管你胳膊再怎么伸,也拿不到笔,因为,这个屋子根本就没有笔,哈哈哈.....”
阿邑甚是开心的将阿千取笑了一番。
阿千看了看微伸在右侧的手,终是明白阿邑为何会如此说,也无奈的笑叹道:“怪我,糊涂了。”
“天色不早了,阿千快去歇着吧。”阿邑看了一眼外面,转头对阿千说。
“嗯,好!”
阿千出去了,阿邑便立即熄灯就寝。夜,冷的刺骨;风,寒的冻心,阿千踩着厚重的黄沙,快步向毡房走去。
阿千缓缓揭开厚重的围帘,轻声进入毡房。此时,林挽云早已熟睡,毡房很安静,只闻林挽云平稳的呼吸声和阿千脱外衣的簌簌声。
阿千裹着一块狼皮大衣在卧榻边坐了一会儿,因是自己刚从外面来,也将寒气带了进来,害怕立即躺下寒气殃及林挽云。
眼睛适应了黑暗,阿千摸索着盖上兽皮毯,侧身躺好,拽着林挽云的胳膊,不久便睡去。
林挽云在阿千和阿邑谈论事情之际,坐在烛火微闪的毡房里,一点一点的回忆着此前林挽云,也就是阿格和阿月之间的事情。
随着记忆的不断清晰,秦晓墨更是佩服林挽云这个匈奴女子,除了善良,还有一种不怕死的勇气,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温婉谦逊。
秦晓墨从知道张骞有一位匈奴妻子后,就一直很好奇,觉得仅仅是善良恐怕不够,若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怎会与张骞在匈奴营地中相安无事的生活十年?
史书,终归只是用文字记叙着过往的旧事,一个人的千秋功德终究抵不过一纸史书的冰凉,谁会记起,那个默默站在张骞身后的匈奴女子。
林挽云自是清楚,她与阿月的关系不同于常人,只要知道这个就好,其他的,林挽云并不想知道。
第二日,乃祭祀的最后一天,单于在王庭周边设宴,与族人同饮同歌,祈望来年平顺无灾。
所有的族人在一起喝酒畅饮,林挽云悄悄隐没在人群中,怀里抱着一坛酒,快步往自己的毡房走去,因阿千是汉人,不能参加单于设的族宴,便留在帐中。
林挽云讨得好久一坛,准备于阿千同饮,所以,就悄身退了回去。
阿千此时.在布帛竹简上勾勾画画,未曾想前去赴宴的林挽云会突然回来。
当林挽云抱着一坛悄悄站在他对面时,他正欲往布帛上画出地形图,他只听“嘿嘿”一声,抬头便见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吓了阿千一跳。
随即,阿千说:“怎么回来了?”
林挽云把酒置于桌上,跪坐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对阿千说:
“对呀,宴会没意思,除了喝酒就是吃肉,还有就是唱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歌,怪无聊的,我就回来了。”林挽云这一翻极具现代特色的话听的阿千云里雾里,赶忙捡重点发问:
“听不懂?什么听不懂?”
林挽云在心里将自己全身上下鄙视了一遍,赶紧解释,应该是赶紧撒谎道:
“有人进献异族歌舞,单于应允,虽只演了一遍,不过,单于似是很感兴趣,就一直让他们表演,只换着曲目。”
阿千点了点头,说:“即是如此,阿云不懂也不足为怪。”
“还是咱...咳咳...还是你们大汉朝的歌舞端庄秀美,不失大国风范。”
“哈哈哈...我虽不懂歌舞,但心知歌舞均要以礼相制,没了礼,再好的的歌舞,也只是艳俗之物,入不得大雅之堂。”
林挽云听阿千这么一说,激动地在心里为他使劲儿呱唧了一番,嘴上却说:
“听闻汉人女子善于弹奏一种名唤七弦琴的乐器,其音泠泠,听之,便如见碧天白云,如进深林幽境,如触潺潺溪声,甚是美妙,果真如此吗?”
“嗯,此谓高山,此谓流水,喻指见得知己。”
“看来,我要好好学习才是。”
“学什么?抚琴?”阿千诧异的问林挽云。
“嗯,这只是其中之一也。”
“那其他的之九或者之更多呢?”
“.........”林挽云还真说不上来,愣住了“呃.....还有....”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个来。
因为许多汉人的东西她本来就会,难道让她告诉阿千,她是背着旅行包穿越而来的纯纯的汉人嘛。
看林挽云错愕纠结的表情,阿千伸手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笑着说:“还是先学着写汉字吧。”
林挽云接过阿千递来的笔,凭着近期学到的汉字,二话不说,在一张残破的布帛上写下一句诗:“晓树流萤满,春堤芳草积。”
阿千看的激动,想不到林挽云的进步会如此之大,不觉间将两句诗多读了几遍。
林挽云写完,看着阿千惊奇又满意的表情,才恍然大悟,感觉她又做了件蠢事,无奈之下,只能默默的对上官婉儿她爷爷上官仪,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将您的诗带到此地的,千万不可怪我,就算是真的有意....也还是不能怪我,毕竟我是个现代人,一个喜欢您的诗的现代人。
林挽云道完歉,才笑着说:“我觉得好,就记下了,阿千也觉着好?”
“嗯,读着此诗,似是看到故园之景。”说完,阿千的目光幽幽放远,不再多言。
林挽云也不再多说,只静静的伏于桌上练字,阿千只是在思乡,或者在想那个他肩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