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君子之交
晚餐的时候胡胡进来。
“小姐恐怕是有麻烦了,你最好尽快回到学校去。李教授电话打给你母亲,你母亲已经知道了你这些天发生的事。”
可不是,个个都是她的耳目,只要她想知道。连胡胡都会把我的情况悉数奉上,虽然他的目的与其他人不同。
“啊,不至于吧,为这点破事就惊动她老人家?”母亲的雷霆之怒,我心有余悸。
“那李教授为何逮住你不放?你有无得罪他?”他指的是我有无重复从前捉弄教师队伍的那些“光辉事迹”。
“天地良心,我已经改邪归正,那老头儿道貌岸然,大概是见不得我这走特殊关系进来的。”
“夫人不打算放过你。据说很是生气,连最喜欢的古董花瓶都摔碎了好几只。”
“呜呜。”我哽咽出声,摔碎了的花瓶正是我命运的写照,即使本来无事,母亲也不一定放过我了,那花瓶是她的命根子,我惹她生气,让她摔坏了她的命根子,这些气不出在我身上,还出在谁身上。
“胡胡,救命!”我差一点跌下床。胡胡一把把我捞住。可是血已经从输液管里倒流回去。
“有没有那么严重?”夏医生皱皱眉头快步走进来,他步履如风,举手投足间便是倾国倾城,对我们的夸张反应不以为然,动作熟练地为我调整好手背上的针管。
那次劝架,李洹太过狠辣,连带着我也被殃及池鱼,被夏医生冷落了好几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谁知如今他却天天来报道,今天还好巧不巧听到我们的一番对话。
“你母亲对你不好?”夏无桀狐疑。
我看了一眼胡胡,又看了一眼夏无桀,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
“就那样。”我敷衍他,不想叫他看出的我窘迫,但是他显然不信。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不肯对小姐好的人,那么就是夫人了。”胡胡却来说话。
果然,夏医生看我的眼神满是同情。
我故意视而不见。
“胡胡,你说啥呢,有这么说自己主子的吗?”
“夏医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还是内人?”我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于是口不择言起来。夏医生眼神暗了暗,很是幽凉。
“额,如果李洹在夫人该没那么多意见了。”
是啊,只消李少爷说与我在一起,那么我便可以高枕无忧,可惜世态炎凉,我的病床前半个人影都没有,连李洹都不再出现。
他好像想通了。
“倪易秋,你别以为你装可怜,施苦肉计我就会对你心慈手软,你相信你总会有一天哭着来抱我大腿的。”在挂我电话后,李洹隔天又打过来了,见我对他的出轨反应全无,于是恶狠狠地威胁我。
“我简直是对你太好了,乔巧说女人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
乔巧是谁?想必又是新欢,言之有理,所以他必须冷落我一番。出去寻欢作乐一阵再回来,以报我的红杏出墙之仇。
果然隔天便从报纸杂志上看到他与某某三栖明星月下激吻的照片。
这厮,与其说多情,不如是滥情。幸好我早看穿他真面目,没有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不然现在肯定成长门怨妇,整日以泪洗面,蹉跎人生了。
只是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有的。我果然也只是个俗物,阴谋着碗里的,念想着锅里的。
我是个浑人。
所以怎么可以真如李洹所说的,跑过去跪着抱着他大腿求他?
太侮辱人了。
夏医生为我出谋划策,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为知心姐姐。
一定是他看我神色凄惶,一副被抛弃的下堂妻模样,才突然大发善心,不再忌讳前尘往事,过来照顾我的。
我再不肯透露一丝爱意,再不肯对他有一丝异于旁人的好。仿佛我从此以后想开了,把他只做普通朋友了。
“你不必躲我,不必绝情,不必再打击我,更不必安慰我,我很好,好到你不能想象。”我对他说。
他明显不信,认真眼里也带着一丝自责,开口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闭口不言,他连谎言都不会编了,我还指望他会爱我么?当然,当然不能。
见我沉默不语,他也会偶尔开启金口劝慰两句,他以为他是真的误会我了,我并不是在勾引他,我只是很单纯地讲一个笑话,他自作聪明地把他想深想远了,铸成大错,导致我与男友分离。是以竟然肯对我好些了。
只是爱与不爱都好,都比可怜和同情,以及愧疚好,只是当时我不甚明白,心安理得,自以为是地享用他的“抱歉”。不明白算人者人恒算之,螳螂搏蝉,黄雀在后,不管后来感情如何升华,起点都错了,自然一步错,事事错,塔罗牌一样,一推全倒。
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注定悲剧。我们都是虚与委蛇地开始,千方百计地算计。所以合该后来的种种变故。
他以为很好解决的事情到了我们这儿都行不通了,他这才明白我母亲是个多么难缠变态的角色了,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什么是倪氏家法?” 胡胡与他解释:所谓倪氏家法,便是跪祠堂。鬼屋森森,阴气逼人,地下水肆虐,到半夜里可以结冰,恨不得立即去死。因为母亲知道若是关禁闭的话,省不得我又要偷她酒喝。所以才有后来的临时起意,改了折磨我的方法。而我因为无数次的跪,小小年纪,两只膝盖已经有风湿了,一到天冷,便仿佛冷风吹进骨头里去,一晚上手足冰冷,无法安睡。
他用更加同情的目光看我。
其实不必呀。
我只是觉得母亲真的很变态而已,到没有觉得她不该惩罚我,毕竟有时候我真的很混账。 我童年的噩梦大都是在这样写意画般的漆黑中染上的。是以总对黑暗与未知惊悚莫名,无以复加。恨不得马上去死。噩梦连连时,甚至要开着灯才能入睡。 “泥鳅,我想我或许可以帮忙。”夏无桀说得很轻,我却都听见了。 原来这李教授是堂堂国内最高学府的退休教师,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曾因拥护一个被政治牺牲的官员,而写书作评,参议时政,被治安传唤几次后仍旧死不悔改,最后晚节不保,领位忍痛割爱,将他流放到此,免去以前光环,做了个憋屈的教员。此人高风亮节,性情古怪,清廉正直,不卑不亢,引人嫉恨也引人尊敬。
可是夏医生认识他,而且私交甚笃。甚至可以与我走后门,攀交情。而且成功了。 我逃过一劫,不是不感激的。只是对他说不出口,而他也淡然,只字不提。
此等胸襟气魄比李洹那小人不知胜出多少倍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不是说不来的吗?”我问胡胡。
胡胡有些难堪,我便知道,是那个家伙把我家当做他的家,在我家招待他的客人,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甚至忘了,前天他还与我吵架来着。 太过分了。
“你不用来了,已经解决了。”
“谁说本少爷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本少爷的气还没有过去呢。”
我······ 李洹自浴室出来,身上还披着浴袍,裸露着胳膊手臂,那肌肉不多不少,匀称而结实,黑黝黝饱满似秋天稻田里的谷穗。诱惑而张扬。连水珠也沁不进去。
他的头发还是潮湿的,他的笑容落落大方,有点阴险,我不知他在算计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刻意宣扬一副男主人的态度。 夏医生看着一脸泰然的我,私自把我的镇定当做对李洹的一种默许。我见他眼神暗了暗,有些阴笃。
“可不可以谈谈。”李洹对夏医生的态度突然礼貌起来。
“好。”
“那么去书房?”
“好。”
两个英俊的男人关在书房里,谈了许久,出来的时候,面色都不大好看,各自脸上堆着一团云。而且都商量好一样不肯搭理我,各自驱车离开,像一阵风。只留下我,云里雾里,不是知所以然。
莫非两人有奸情?只不过是踩着我鹊桥相会,掩人耳目。
这也太太太太太······
太刺激了。重口味,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