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的时候，天上宫的客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琉羽若烟也才回去休息。

开业第一天，尤为重要，收账、支出、开销、盈利、客流……都需要她一一总结。琉羽若烟快要熄灯的时候，才看见，院子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

那些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小乞丐，都眼泪汪汪的跪在院子里。

琉羽若烟挑起门口的灯笼，走了出去，问：“怎么了，都跪着干什么呢？起来吧，天色不早了，都早点回去睡吧。”

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白衣少年，抱着琉羽若烟的腿，“哇”一声的就哭出来了，左边那个白衣少年呜咽着说：“小姐，你是个……是个好人。”

“都别跪着了，起来，有什么话都起来说吧。”琉羽若烟把地上哭的脏兮兮的白衣少年扶起来。

那白衣少年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中等身高，身形却比女子还要纤细一些。

之前琉羽若烟没有怎么注意，而今看起来，这孩子倒是可怜。

可怜归可怜，不过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悲喜欢怒。琉羽若烟不知道他们今天所为何事，可她知道，一定不是简单的事。

琉羽若烟说：“你们派几个代表跟我进来说吧。”

琉羽若烟不觉得这么一群人要是跪在她面前哭，她能忍住不闻不问。这种事，还是单独聊比较好。

这些少年，之前都是她派人捡回来的乞丐，在外面流浪久了，就懂人情世故了。他们比同龄人要成熟，要吃苦，要懂得感恩，而现在，琉羽若烟有又发现了，这几个少年还有眼色。

她说完话回房间问话，几个为首的少年跟在她身后，可前面却早有一个少年小跑过去替她开门。

琉羽若烟坐在书桌前，一边翻账本一边问：“什么事？说吧。”

跟着她进来的一共有八个人，除了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个白衣少年，其他几个少年看起来倒是健壮，这应该就是小乞丐里面的孩子王了吧。

几个少年和刚刚说话的那个白衣少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那个羸弱的少年说：“小姐，我们知道你是好人。长安城里那么多人您不选，偏偏跑到城郊把我们领回来。给我们吃，给我们住……您是大好人……”

琉羽若烟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你进来就是为了代表他们感谢我么？”

那个白衣少年跟其他几个少年交换了个眼色，局促的的低着头，回答说：“不是。”

琉羽若烟真被这群人搞得头疼，动不动就跪，你是站着不会说话么？

“都站起来吧。”接着，琉羽若烟指了指那个白衣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青尘。”

“白青尘。嗯，好名字。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这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

“说说吧，你们找我要说什么？”

“小姐，我们一直在长安城里乞讨，饥一顿饱一顿，谢谢小姐收留我们。能不能再请小姐大发慈悲，救救我们的同伴们。

他们跟我们一样，每天饥寒交迫，受人欺负，从来都吃不饱。现在还好，等到冬天，我们没有棉衣，只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那才是最惨的时候，每年冬天，都有很多人冻死在路上。求求您，小姐。”

琉羽若烟知道，无论是哪，都有乞丐，在还不算什么。等到大旱或是大涝的时候，那才是遍地尸骸的场景。

“我也想帮你们，可是，我也无能为力。长安城这么多乞丐，我也顾不过来。我只是个商人，天上宫也只是酒楼，我能带你们回来，已经是不错了。”

琉羽若烟何尝不想帮他们，也的确，天上宫的人手确实少点，等过几天八个店全部开业，这点人势必是不够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法把所有年幼的乞儿都带回来。

这八个孩子扑通一声就又跪下了，抽泣的低声祈求。其实，他们也清楚，琉羽若烟心再善，也不能帮他们。毕竟，这是长安。

可是他们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是有一线一丝的希望，他们也愿意试一下。

白青尘在里面瘦弱的不能跟其他几个人比，可他心里是最明白的。琉羽若烟即便有心，也无力。

他与其他几人不同，那几个少年，有的是家里饥荒，有的人是孤儿，甚至有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当的乞丐。

白青尘，他好歹生于官宦世家。哪怕以后没落了。可世家子弟与孤儿，眼力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白青尘首先止住了哀求，问：“小姐，既然您不能帮他们，那，我们可以把酒楼里的剩饭带出去，给他们吃么？”

琉羽若烟一愣，她没想到，白青尘突然说出这么句话。

让他突然感觉，那么的，悲伤。

很多年以前，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有那么个男孩儿。

有一个馒头，会分给她一半。

有一块面包，会分给她一半。

有一块糖，也会分给她一半。然后留着另一半，下一次给她吃。

那个时候，男孩儿本来可以被收养的，可是男孩儿拒绝了。

因为收养男孩儿的那对夫妇，不想收养她。

男孩儿也是这般苦苦的哀求。最后，男孩儿也是这样问那对夫妇：“既然你们不愿意收养她，那，我可以把我的都给她么？”

人的善良，终究是有限的。

一个人，可以去救一个乞丐，这就已经是善良了。但是，他不会去就一个城的乞丐。

琉羽若烟本来，帮这些孩子已经够多了。就算以后天上宫的规模能扩大，她会尽量的去帮助那些孩子。可最多，也只是几十个孩子罢了。

可白青尘那句话，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说到了她的心底。

一如当年那个男孩儿。

那个把她当亲妹妹的男孩儿。

那个这世上唯一把她当公主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