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缭绕，福寿宫一派宁静，但外头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硬生生破坏了这份宁静画面。文卿皱眉，墨子陵真的很在乎这个太皇太后。

入内，欧阳若舞、墨子怜、墨子蝶等人悉心照顾在床边，太皇太后安详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吓人。

听说当时太皇太后和墨子怜在礼佛，凶手竟然藏在佛堂突然攻击太皇太后。本来这个凶手在民间只对年轻女子下手，挖取心脏，太皇太后年近八十，哪里值得这歹人冒险来禁卫森严的宫里行凶？让人费解。

当时太皇太后直接被吓得撞到了佛像晕了过去，墨子怜为保护太皇太后也被歹人割伤了脸，算是毁了容，对此墨子蝶高兴了许久。

欧阳若舞尽孝心，这些天仔细照顾，墨子怜站在一旁，见文卿来了，连忙起身一拜，墨子蝶也无奈按礼数一拜。欧阳若舞见了文卿瞥了她一眼不做声。

墨子怜迎上，对于这个长公主，文卿初见便有好感，觉得万分亲切，现在这副模样真是飞来横祸，一副倾城的容颜毁成这样。“长公主。”“左相。”

互相再一拜，文卿皱眉道“长公主这脸太医怎么说。”“张太医说以后就这样了，有劳左相费心了。”墨子怜表面无所谓，但哪个女子被毁了容还能这样真心笑着应答？文卿心下叹气，拿出药“每日外敷，这瓶用完脸差不多就痊愈了，公主还未出嫁，别毁了容颜。”“……”墨子怜盈盈眸中蓄泪，看着文卿心里发慌，这个墨子怜怎么总是这么看着自己，有点毛骨悚然……

“长公主不必感激，就当是还之前结尾之恩了。”墨子怜闻言只是摇摇头“你不懂，子陵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陪着他，他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承受。虽然母后不是本宫生母，本宫也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可是子陵是我看着长大的，左相，就当我求你了，若是以后有可能，你能不能与他反目相对？”带着恳求的语气，文卿不语，随即一笑，带着疏离“长公主言重了，微臣自当辅佐皇上，绝无二心。”墨子怜叹气，文卿知道自己的意思却装作不懂。

文卿阔步至床边，欧阳若舞冷冷看着文卿。文卿不顾她冷眼为太皇太后把脉，内心震惊，多把了几次脉，一样的结果。看向一旁的张太医，张太医花白的眉毛也是紧蹙，微微摇头。看来左相的结果跟他一样，太皇太后即便这次没有受到惊吓撞到佛像，也时日不多了，人老了，总会死的。

“跟张太医是一样的结果么？”欧阳若舞眼中带着疲惫和难以置信，当年那个支持墨恒天娶她这个邻国公主的和蔼的女人，这么多年现如今就这么躺在这里毫无生气。若是恒天知道自己没有尽了孝道，九泉之下会不会怪自己？她知道文卿医术很好，看文卿的反应，莫不是真的时日不多了？子陵那么敬重太皇太后，他们还没有告诉他太皇太后真实病情，若是知道他还不要在心里内疚死。

“哎……”文卿叹气摇头。

“皇奶奶……”墨子怜捂着嘴不敢相信，泪水滚滚流下，墨子蝶也象征性得低低抽噎起来。文卿负手而立，满目凄凉，又一个人要走了么？

“都哭什么！”一声低吼从门口响起，墨子陵处理完事情龙袍也没来得及脱下赶来，一进来就是这派哭丧的模样叫他来气！皇奶奶又没死！哭什么晦气！

浓眉紧蹙，看见文卿疏离退至一边的恭谨模样微微停下，睨了眼她便坐在太皇太后床边。

“陵儿来了。”“母后，皇奶奶还没有醒么？”握着太皇太后有些粗糙的手，墨子陵心疼，他没有好好照顾皇奶奶，受了这么多苦。“陵儿，你皇奶奶她……”

“陵儿……”一声呢喃清晰地响起，墨子陵听得明白。“皇奶奶？孙儿在这。”低头附耳，太皇太后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微微发现是墨子陵在身边，会心一笑，带着满脸的沟壑。

“陵儿啊，皇奶奶时日不多了……”“皇奶奶说什么胡话呢？您身体好着呢，定能长命百岁！”第一次见墨子陵这么开朗雀跃地说话，虽然语气欢快可是眸间文卿能看到有些晶莹，墨子陵真的很难过。

太皇太后虽然经常识人不清，有些痴呆，可总是记得要去佛堂礼佛为墨子陵和北越祈福，次从墨恒天登基，太皇太后基本上只有年关才回宫一次便赶回相国寺。天下百姓皆称赞太皇太后品德，为天下人典范，更有甚者以太皇太后做观音佛像每天朝拜。

“皇奶奶自己知道……别人说皇奶奶老糊涂，但皇奶奶心里明镜似的……”反握住墨子陵的手，太皇太后有些吃力得侧身，墨子陵会意将她扶起靠在怀里。

苍老沙哑的声音墨子陵几乎要听不下去，“皇奶奶你别说了，一切都会好的。张太医！你怎么给太皇太后医治的！太皇太后这么神思是不是想朕摘了你的脑袋！”显然墨子陵不知道太皇太后本来时日就不多了。

“老臣不敢！”张太医以及一众太医纷纷跪下请墨子陵息怒。肃静的气息弥漫福寿宫。

太皇太后拉住墨子陵的手摇头“陵儿……”“孙儿在。”墨子陵语气有些哽咽。“不怪太医……”废了好些力气，太皇太后眉目舒展，似乎想起往事，悠悠道“你皇爷爷后宫佳丽三千，皇奶奶扶持你父皇做了不少错事，如今礼佛多年，人也要要走了，算是还愿了……”

闻言欧阳若舞撇开脸忍住哭声。墨子怜与墨子蝶跪在地上肩膀抽搐。

“你母后是个好女人，她当年丢下你有她的苦衷，你别怨她。”“……是。”墨子怜一一应下，看了眼哭泣的欧阳若舞。

“帝王家啊，太多的无奈，你皇爷爷和皇奶奶这样，你父皇和母后也是这样……陵儿啊，皇奶奶希望你是快乐的……你从小被你父亲教导与文家的小子作对，判断人心险恶，懂的藏着心事，这些都是你皇爷爷一开始教你父皇的。但是你怀着赤子之心才是皇奶奶最欣慰的，你有权谋手段但不伤及无辜，你有权利却不滥权，这些人心险恶没有污染了你，北越有一个好君王，这也是老祖宗们最欣慰的事……”

说及此，太皇太后泪水流下，王侯贵胄的无奈心酸，大家都不容易。

墨子陵看了眼文卿，文卿此时只是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陵儿，早日成家吧，娶妻，不是纳妃也不是立后，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相伴一生吧……”“皇奶奶说什么都好，皇奶奶你看中哪家的女子，陵儿现在就娶！皇奶奶你别睡！”墨子陵看到太皇太后有些阖上的眼帘，心里一阵惊慌，连忙出言想唤起她。

太皇太后憋着最后一口气，微微抬手指向文卿，“玉佩……文家的女儿……凤……凤……”一直微睁的眼睛突然张得老大盯着文卿，然后伸到一半手便落了下来，垂在了床边。

“皇奶奶！”墨子陵满眼猩红终是泪崩，搂着怀里早已老的白发苍苍的女人，这个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长辈，就这么没了，说走就走了……

闭目搂着太皇太后的尸体，“皇奶奶……孙儿一定完成您的遗愿……”

“皇奶奶……”“母后……”后宫中人，太医，宫人跪了一地，哭声彻底爆发出来，文卿始终站着，看破了人情冷暖，经历了身边人的生死离殇，似乎心也凉了。

次日墨子陵颁布旨意，太皇太后驾崩，举国同丧，停朝七日，期间禁止一切娱乐，家家户户挂满白绸，北越京城丧纸纷飞，迷乱了文卿眼。

仰头望左相府的牌匾，下面挂着世代忠良的匾额“囚一字为臣，子陵，你我究竟是谁负了谁？”血红的衣衫伫立在纷飞雪白中格外刺眼，往日飘逸的长发被绾起带着玉冠。遗世独立带着浓郁的悲哀，仿佛看上一眼就是万劫不复的甘愿沉沦。顾城远远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文君！”

“你来了……”回眸，是一如潭水般的死寂，毫无焦距的目光，顾城几乎要认为这是个瞎子或是死人。昔日清明似乎能看破红尘的眸子早已不复存在。

文卿看到了顾城的怔楞，一笑“进府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