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在走廊里都能听见隔壁房间里面热火朝天的吵闹声,啤酒瓶倒地声,锅碗瓢盆碰撞声。我推开屋门,满屋子的火锅锅底的味道,香气四处洋溢。进门的一瞬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抬起头看我,别的人并没发现我走了进来,看来有好多人都喝大了,在工作的时候都被一副“绅士”的外衣包裹着,私下里卸下美丽的外衣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的区别。我环视屋子一圈,没有看到韩姗姗,没有更好,如果再看见她,我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克制住自己,肯定能冲到她前面给她三个耳光。
何蕊把我叫到她身边坐着,看这个丫头已经是喝了不少,管个认识的就叫“大哥”。在桌子的那一边我看见了方彦,他手上的烟都已经燃了很大一截,我看了他一眼后就没再抬头,“导演和你说什么了?”我吃了一口何蕊夹的菜,有一股很呛的麻椒味,我趴在桌子上咳嗽了很长时间,起来的时候我都感觉天昏地暗的。“快喝口水,你脸怎么咳的这么红啊,比我喝酒了的还红。”
“还不是你夹的东西的问题,这什么啊!”
何蕊迷迷糊糊的问:“你还没告诉我呢,导演和你说什么了?”
“你有没有人性啊!我都呛成这样了!”何蕊沾着满身酒气就往我身边凑,我很嫌弃的把她往那边推,她的那边坐着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看着情况两人都喝了不少,抱在一起唱着《两只蝴蝶》,“你别喝了,小蕊!小蕊......”在何蕊意识清醒的时候我的话她每句都很听,但是现在她脱缰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何蕊拿酒杯的手都哆嗦了,满杯子的酒有很多都洒在了她身上,我心疼,可是没有办法,我拼命夺下她手里的酒杯,可是她拼命的把我往外推,“张婉萍,你平常老是管我,今天别管我行不行,我死不了”。
“就是,这个姐姐,你让我俩好好聊聊,喝点酒死不了”,旁边的小姑娘,吐着满口酒气,就像个久经沙场的战士,这些话丝毫都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样。
裤兜里的手机已经震了很久,我因为要这边劝何蕊,我都没拿出来看看这个人是谁,一开始我以为是苏碧,因为也只有她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等我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呆住了,是顾宏。他能给我打电话我真的是很意外,假期的时候跟他说了那么多的绝情的话我以为我和他真的会老死不相往来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这个电话我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走到走廊的尽头的一个小阳台,想给顾宏回个电话,不管怎么样,他会有很大的可能性以后会是我的丈夫,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我也要这么安慰自己。顾宏真的已经算是好男人的代表了,几乎聚集了好男人身上所有的优点,不抽烟偶尔喝点小酒,在一家省重点高中挣得一份不菲的工资,父母都是学校的高干,即使挣的都是死工资那过的也是小康的生活。以前和别人说起我和顾宏的事时,每个女生都眼睛都是光亮的,羡慕成分怎么也要五颗星。可唯一遗憾的是他爱上了我,这就注定了他的爱情是灰暗的,如果以后嫁给了他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悲哀或许就会蔓延到两个家庭的悲哀。和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在自己的床上做夫妻这件的事,那是一件很美满的事情,可要是这个男人你丝毫都产生不了爱情,他在你上面你都觉得本是件美好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那么恶心。
正想着顾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迟疑了很久还是接了,“喂”!
“婉萍吗?我是顾宏!”电话这边的我很长时间的沉默,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他,“你还好吗?”
“顾宏,自从我们分手以后,你没给我打过电话,今天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事啊,有事就直接说吧,咱们这么熟不用说些别的!”
电话的那边很长的时间沉默,我都能听见他在电话那边喘着很粗的气,可能是在上楼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如果以前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会很紧张的问他关心他这是怎么了,可现在我一点都没心情问他,也不想问他。“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我这边是长途,你要是......”
“婉萍,你什么时候回来和我结婚?”顾宏打断了我的说话,开始问我最不愿意讨论的话题,我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过去,“婉萍,咱妈和我说你回来咱们就结婚,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我抿了一下嘴,让嘴唇稍微湿润了一下,“顾宏,我想问问你,一段婚姻如果双方不相爱,我们会幸福吗?”
“你想说什么?”
“顾宏,我想说的是,你自己有选择婚姻和幸福的权力,你不是非要听你父母或者我父母的,他们直接达成的默契不一定是合理的,也许你选择别人会得到你本身能有的幸福”。
“婉萍,你说这么多中心意思就是让我放弃我们的婚姻?”电话里面我能听到顾宏吸了很大的一口气,我能感觉到他拼命在压着自己的火气,我的话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了,可是没办法,我一定要这么伤害他一下,要不然以后他会更加难受。
“顾宏,你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你和我结婚我不一定能给你我整个的心,这样你不觉得对你不公平吗”?
“张婉萍,我从小就和你一起玩,那个时候我就承诺说长大了我一定我娶你。我知道女孩子嫁人都是要房子要车,我就很努力的去挣这些,我从上大学就开始打工,拼命挣钱,就是想可以多存一点这样就离你更进一点。那天你妈告诉我希望让我娶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在脑子里就想出多少你和我结婚的场面,我告诉你爸妈“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可你现在却说让我考虑换一个新娘,和我结婚对我不公平?那你想没想过你这么说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顾宏,我知道这么说对你太残忍,其实我是......是......”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安慰顾宏的时候,在窗户的反光玻璃上看见了方彦,他靠在墙的一侧抽着烟,样子有点颓废,我们在镜子里面对视了很久,我从来没这么样和方彦对视,这是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
“喂!张婉萍,说话!说话!......”电话那边的顾宏喊了我很久,我在缓过劲来和顾宏说话。
“顾宏,你先冷静一下,好吗!等到哪天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聊这个事儿,先这样!拜拜!”我没有给顾宏说“拜拜”的机会,如果再这么说下去,不能把顾宏劝好,自己也会越来越自责,最主要的一点,方彦会听到的更多。我不清楚他站在我后面听到多少,但是一点都没听到是肯定不可能的。
我把电话撂下以后,直接转过来面对着方彦,我看着他从旁边的墙走到我身边,我就那么看着他,他也很坚定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的这个眼神是代表着什么,但是我能知道我眼神里流露的是什么,最后我很心虚的挪走了我的视线,最好的独白就是沉默,我们就这么沉默的站了很久。我在走廊的这边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邹康尽头房间里传来的呼喊声,现在屋子里的情况肯定比刚才还要糟糕,何蕊和那个小姑娘醉的肯定都看不到酒杯了,一群没心没肺的孩子醉在一起,就像本是好朋友一样,没有偏见,没有傲慢,没有身份的差异,没有穷富的分别,要是这么一直醉下去该有多好啊,最起码酒醒后不用各奔东西。
“你在想什么?”方彦打破了沉默,问了我只有在剧本里看见的台词。
“那你又在想什么?”我歪着头,反过来问着他,“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个默契”。
“我在想你刚才电话的内容”,他毫不忌讳在我面前谈刚才的电话,我还没治他的偷听的罪,他到还想往下打听,“方便给我来个总结吗?”
“不方便!方彦,我和你不是很熟,没有必要和你推心置腹,今天的这三个巴掌已经注定了我们不是一条直线的人,竟然无法相交,就不要再往下延伸,否则我怕我死了都没地方火化”。
“看来下午那件事你的心里还是没消气”。我能感受到方彦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嘴的失望,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今天韩珊珊不是因为他打的我,他还能像现在这么殷勤吗?
“方彦,韩姗姗对我的伤害不是只有这三个巴掌的事,那天在车上,她说我什么我没有素质,注重脸蛋儿,不自量力......我是科班出身的,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懂什么是礼义廉耻,我笑了就没有素质了吗?我是没钱,可我没发现我比你们这样的人低多少层,别带着魔鬼的面具装慈善家,真恶心!”
“那天在车里我听见姗姐的话了!”原来他真的听见了,我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觉得,没有注意听还是有一定几率听不到的,看来还是自己自作聪明了。“你别太在意了,很多人都下午都说过她了,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导演、制片、编剧...但是大家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你受委屈了,这个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姗姐虽然打了你,但是她也受批评了,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方彦的每句话都是那么诚恳,每个字里都饱含着歉意,可是我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都是想让我原谅韩姗姗,其他一点杂质都没有,多少年都在盼望有这么一天,可现在却满脸的失望。
“你这姗姐姗姐的真是没白叫,这个说客做的可真是好啊!”
“我很早就已经认识姗姐了,他爸和我爸早年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后来他爸就经商挣了很多钱,娶了一个也是很有钱的富家小姐,再后来就有了韩姗姗,人家都说夫妻之间最好的润滑剂是孩子,可是自从有了姗姐以后他们夫妻俩的生活彻底的决裂了,一直到现在,名义上都是好夫妻,私底下并不是那么要好。姗姐从小就特别爱跳舞,尤其是跳芭蕾舞,她很喜欢穿芭蕾舞衣服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她总是说自己是一只白色的小鸟,没有人能比她更美。就在同一年,她在隔壁高中操场的单杠上摔了下来,大腿膝盖上方的位置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后来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她还可以继续跳舞,可是她再也没有穿过那身喜欢的衣服。”
“可以做的啊,现在不可以植皮的啊!”
“哪有!她是艺人,身上哪个地方到必要的时候都是要露的,哪里能有疤。她小的时候想过整下去,可是太小了,没有哪个医生敢愿意冒险给她做,现在虽然有能力做了,但是她在长大那块疤也在长,面积太大根本达不到她理想的感觉。有钱怎么样?她依然不快乐,脾气越来越大,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拿刀把那块疤刮掉。她就像恨那块疤那样恨所有伤害她的人,她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钱,她总是很我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钱,是钱让她这么不快乐,住在大房子里,哪都是凉的。”
方彦像讲自己的身世一样讲着韩姗姗的家庭,他的脸色出现了很多挥之不去的阴霾,“原来你和韩姗姗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青梅竹马?对吧!”
“我只把她当姐姐!”方彦给了我一个很坚定的微笑,他的眼里满眼的笑意,“对她的遭遇和家庭,我只能报以同情,其他的感情一点也没有!我和你说她的这些事,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别老是说自己很穷,你看看姗姐就知道了,有的时候你看到的那些有钱人并不是真的富,你有的时候看不到里面”。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我很喜欢闻雨后这个味道,虽然有点潮但是很清新,“雨小了,这场雨下的真大,要是在白天一定会有彩虹的”。
我们就在这阳台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谁都没说话,他可能心里想着什么,有可能是韩珊珊,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想,我不会打破这种沉默去问一句“想什么呢!”,我宁愿大家都这么呆着,静静的待着。每个人心中都是一个不一样的盒子,每个盒子都有不同的几层,每层里都有每层装的故事,如果有一天我能幸运的走进方彦心中某一层里,那么我就听话的呆在这一层,谁也不让进,谁也别把我挤下去。
再后来我就回房间照顾何蕊,方彦一个人站在阳台那边,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依然的白衬衫,依然的高高帅帅,可在我的心里已经完全的不一样了。
推开那房间的门,和我刚才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屋子里多了很多的伤感,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已经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的,那边的何蕊更是夸张,搂着导演的脖子叫着哥们儿,导演还特开心的答应着,满屋子男男女女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这人喝完酒以后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一直以为男的喝完酒会变的不正常,这没想到女的也是一样,看来从古到今,只有这个方面是可以平等的,别的任何一个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哥们儿,我有个好姐们儿叫张婉萍,人长的可好看了,你...你不是导演吗,给我这个...这个姐们儿捧红怎么样!”我站在何蕊的旁边,无意间听见的,我站在她旁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都在眼睛里转了,“你要是答应了,妹妹我...妹妹我天天请你喝酒,什么色儿的都行,怎么样!你别睡啊!导演,哥们儿,你听没听见啊...别睡啊...喂!王八蛋...我还没倒,你就倒了,没劲儿”。
“小蕊,别喝了”。我蹲在何蕊身旁,捋了一下她散乱的头发,擦了她嘴角还没干的酒印,“小蕊,咱别喝了”。
“嘘!”何蕊很使劲的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拼命的对我挤眼睛,夹着嗓子说,“别把他吵醒了,他是导演,我和他说了,下部戏你是女主角,别...别人都不好使,高兴不啊?哎呀,姐,你咋哭了,是不是韩珊珊又欺负你了,别哭,等你有钱了,也欺负她,好不好?”
“好......好......”我真的好想好好抱着我这个姐妹,好好抱着她,我多怕一转身她就不见了,多怕她一转身被别人抢走了,“咱们回去睡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