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缘事且随分
都道琴瑟聚知音,用在此时此景也当真不甚合套。
言幽桃起初连话也不愿搭上一句,却实实与他们弹了一首曲儿,不是为了扳这京都第一才女的面儿,只为了冤在九泉之下的爹娘。
如若他们能听见,便晓得她有多么想他们,有多想为他们沉冤昭雪,这曲儿许也恰坚定了她报仇的决心,不论代价也要亲刃罪魁祸首。
林绵竹底子里是个理智人儿,若是今儿又陪着哀伤一回也无济于事,嫣然笑道“我家桃儿弹琴果真是不同凡响,快坐下歇歇,弹琴什么的最是累人了。”言幽桃也遂着她的话头坐下了。
萧献恒听着这话张口驳她,“唉,绵竹你这话可就说差了,弹琴于言小姐那可谓是小菜一碟,自然累不着。至于对你来说嘛,恐怕耍枪一整日也比不上弹琴一炷香辛苦吧。”
林绵竹在桌底下照着他的腿来了一脚,胭脂似乎也添了些红晕,“你说你日日除了拆台埋汰本姑娘,还会做些什么!惹极了本姑娘,日后便不搭理你这浪荡子了,可仔细着!”
萧献恒忙不迭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讨好般的抚着林绵竹的发丝,哄声道“好说好说,本公子发誓今日定不拆你台了,绵竹乖。”
林绵竹一把拍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个浪荡子,当哄小孩子哄本姑娘呢!”
“呀,了不得了不得,绵竹你居然瞧出来了。”萧献恒拍手赞许。
林绵竹的脾性自然是一点就露的,拍案踹凳伸指横怒斥他“本姑娘今日不将你大卸八块定不罢休!不许躲!”
两人就在这几寸大的地方动起手来,起初就是满屋子你追我打的,愈是后头林绵竹用尽了雅间里能拿着使的物件儿砸了个天翻地覆,“萧献恒!本姑娘看你往哪躲!”
那三个公子哥在一旁起哄闹着,对两人此举已是见怪不怪。
其一中间那个蓝衫小生笑的最开,“方才绵竹姐姐一骂那句浪荡子,我就晓得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了。哎呀呀,他们两打起来果真是一出极精彩的戏码。不枉今夜走一遭啊!”
他余光往言幽桃所在的方向瞟了瞟,依然波涛不惊坐看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皮也不带眨巴,让他不禁想起她前一刻拨出那般哀怨幽伤的琴曲,心头暗想这外人看似温婉如水的言小姐心里藏了何等伤心事。
彼时萧献恒的一声惊呼转移了他的思绪,“唉唉唉,这画屏砸了可是得赔不少银子呢,绵竹你要三思啊。”
怒极的相府大小姐哪里听得他这么些说辞,高举手中的瓷瓶砸上萧献恒身前的三尺画屏,叮格箜隆一阵儿不小的动静,萧献恒急忙窜到一边,对着林绵竹又是一顿侃侃而来的礼教。
后来两人追打了不知多久,总之都疲累不已。
还是萧献恒喘着大气再次提议,“绵竹你听本公子说,咱们,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打打杀杀着实登不上台面,不如文辩吧!”
林绵竹喘气境况于他不相上下,他明知那便是她唯一的命门,正想反驳当口,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不是还有个桃儿在嘛还怕他个甚!
遂即刻满口应承下来,“文辩就文辩,有桃儿在本姑娘还怕你不成。”
正要回头唤过言幽桃,一心在旁看戏的三人讶异道,“言小姐呢,原不是好好的坐这吗,竟是什么时候走了不成?你们谁瞧见了?”这厢大家伙才反应过来,言幽桃不见了。
首当其冲跳起来的自然是林绵竹,赶出廊间急匆匆喊着桃儿。
几声叫罢无人理睬,回过头面色凝重看向萧献恒,“阿恒,这回该如何是好?桃儿独自一人能去哪里啊?”
萧献恒看着她一脸要急哭的神情,上前抚慰道“无事,我即刻派人去寻她。你看这言小姐好歹也在京都十几余年,又不是人生地不熟,不会有事的。”
林绵竹还是急得跺脚,在一绝坊大门来回踱步,口中念着“桃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此刻她在心里早就捶胸顿足千万遍,怎么能闹得连桃儿在一旁都忘了呢!
引得言幽桃默然离席的是一阵悠远的清笛声,旁的笛声她自然不会理会,可她能从一片丝竹音中抓住那一缕熟稔的调子,是那个人还在那个地方侯着她。
言幽桃在毫无光色的暗巷中驰行着,急于想证实事实是否如她料想的那般。她在一个外墙不甚起眼的院子顿足,仰头看着题在匾上的幽园二字,嘴角浮起一如往昔待人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推开褐色的院门,阵阵徘徊在院中清幽的桃香扑袭她的门面,合上门往长廊走去,途中她听下脚下的步子踯躇起来,她感觉到的确有人在这里,花香气味里夹杂着他身上的味道。
歆月投下,一个背影罩在阴影中,背上的发丝无风自起,言幽桃知道,那是他。
那人好似早知言幽桃一定会来似的,“阿桃,一年未见,你可还好?”说着转过身,英气的青面书生脸庞,鬓角都藏着年少可知的意气风发,笑的轻狂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