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有节奏且节制的敲门声。

叶子陌从一个沉默的雕塑状态恢复过来，：“进来。”

门被推开。果然是诺。现在除了她一般不会有人来，其他的人都睡觉了，而叶子安和暮——如果没有听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在谈论什么，至于谈论的对象——想都不用想。

“殿下，咖啡还是红茶？”诺带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咖啡。”叶子陌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加奶不加糖？”诺端起咖啡壶，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恩。”

诺将泡好的咖啡递给叶子陌，她接过，轻轻地啜饮了一口。然后她就停下来，看着白色的蒸气在眼前弥散。诺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在叶子陌旁边坐下来，跟着她一言不发。

粘稠的黑暗又包裹了这个不大的房间。贪婪的吞噬。

.....................

“那么，我开始了？”叶子安喝下最后一口红酒，问。“恩。”暮仍在品那杯红酒。

“......你知道的，我们出生在叶家，我们三个是迄今为止血统最强的叶家后裔。而子陌又是我们三个中最强的一个，所以也可以理解为子陌是叶家史上最强的一个。这就导致我们三个从出生起就被迫接受最精英的教育，即使那时候我们连话都不一定说得清楚。”叶子安酝酿了很久，慢慢开口。

“从现在算起应该是有十五年了吧——我都不知道居然有那么久了。那个时候我六岁，子陌四岁，小舞两岁。”提到叶灵舞的时候暮敏锐地察觉到叶子安的声音有点发涩，“当时母后，也就是卡琳，正和我们在后花园玩——至于当时我们住的地方你是去过的，就是...就是找到诺的地方。”

暮皱着眉头回忆起一个多月前他们到过的地方：“没错。听说那地方后来塌了。”“对，就是那个地方，我们出去后不久就坍塌了。一点原来的样子都没有了。”叶子安低着头幽幽的说。刘海垂下来挡住他的眼睛。

“很抱歉打断你，”暮点了点头，“继续。”

“然后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发生什么，知道大概四五点的样子有仆人匆匆跑来说有客人到访，母后就过去了，过了一会她又回来了，脸上很疲惫，但她还是强撑着笑着对我们说上楼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当时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虽然我后来知道了——我还是很乖的上楼把我的东西清理好，带了一些随身的物品下来，顺便帮小舞和子陌的也拿下来了。那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帮子陌的忙，至少是因为她没法完成。”

“我们跟着她走到大门口，小舞被我抱在手上，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夏莉莉。母后和夏莉莉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夏莉莉抽出她那把刀来，就是那天晚上被子陌当成树来砍的那把刀，直直的指着母后。身边的仆人一个个脸吓得惨白。”

“母后微笑着张开翅膀悬在空中，手里握着那柄黑色的权杖，同样指着夏莉莉。夏莉莉也张开她的翅膀——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借助翅膀飞起来，然后我看到旁边夏莉莉带来的所谓精英都痛苦不堪的跪在地上，才知道那是【精神浸染】和千吨重压所带来的效果，夏莉莉也只有张开翅膀才能堪堪保持不被压倒。”

暮忽然不可置信的问道：“【精神浸染】？！”“是的。那是王权的象征。不过我只知道那是十大禁忌术当中的一种，只有用那柄黑色的权杖才可能释放。”叶子安点头。

“我也感受到了压力，即使我们在母后的保护领域中。母后和夏莉莉就在空中打斗起来，释放了各种领域，快得我根本看不清楚。她们两个像是和彼此跳了一场贴面舞，一曲终了，于是瞬间她们又回到原点，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夏莉莉突然猖狂的笑了，她对着母后说了一句什么，顿时我就感觉到保护领域突然被打破了，顿时我就跪倒在地上。”

“夏莉莉对她说了什么？”暮问道。

“......她说，她奉涯索之令前来索命。索母后的命。”

房间里一片沉默，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暮捏紧了酒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叶子安缓慢的调整了呼吸，即使他内心的怒火仍熊熊燃烧。接着他开了口，声音仍在微微颤抖。

“然后夏莉莉抓住了这个机会，笔直的将那柄妖刀刺向母后的心脏，母后想往后躲避，但是来不及了，只是稍微错开了一点点，那柄刀穿透她的右肩，鲜血淋漓。夏莉莉...夏莉莉拧转刀柄，在她身上穿了一个大窟窿。那么肮脏的刀，怎敢玷污她的身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她害死了母后还不够，还要来害死我们所有人！她杀死了我的妈妈！仅凭这一点她就该被千刀万剐！用她的无数条命都无法偿还她所犯下的滔天罪过！”

叶子安终于愤怒了，他抬起头来，眼底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的黄金色的眸子从未如此明亮。平时他以笑脸迎人，但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撕破伪装，传承自叶家的暴戾基因在血管里翻滚沸腾，此刻它们叫嚣着要将那个千古罪人碎尸万段！

他用手捏碎了那个空空的红酒杯，玻璃碎片刺进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手往下滴，在地毯上晕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表情冷漠而狂怒。

“冷静一点。”暮用灵力清理干净地毯上的血渍，用力掰开叶子安的手掌，帮他把嵌进皮肤的碎片拔出来，更多的鲜血涌出来，染红了他们两个的衣摆，血珠在下落的过程中就被清除。

叶子安眼中的狂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不甘：“然后我看见母后倒在血泊中，压在我身上的重压也随之崩塌了。那些仆人都惊恐地站起来——他们没有受到【精神浸染】——可是只有我们知道。”

“母后已经死了。”

“至少她的心已经死了。”

“然后天开始下雨，就是像现在这样的暴雨，”叶子安看了一眼窗外，“很大，把地面上一切的痕迹都冲刷干净了，但是它没有冲掉，母后身上的红。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子陌讨厌红色，因为她那时候突然挣脱我的手，冲向母后，跪在她面前，母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对子陌说了点什么，就闭上了眼睛，带着绝望而美丽的笑容。”

“子陌像雕塑一样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暴雨冲刷。我想过去把她拉过来，可是来不及了，夏莉莉捆住了她，带着她离开。我抱着小舞在雨幕下瑟瑟发抖。”

“不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我看见了，被带走的时候，子陌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空洞，无助，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