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素妆回到祥莱殿时已是暮色四合。

奔走了一天的她倍感疲惫。吩咐了清露备桶沐浴，便倚靠在榻椅上一动不动了。

清露不知怎的有些迷迷糊糊，似有心事似的一言未发，自从与南素妆在醉仙楼外汇合时就陷入沉思，始终垂眸不再言语。

南素妆本以为清露一回来就一定会去皇后娘娘宫中回话，却不想恰恰相反，清露不但没有去皇后宫中，反而连提都未提。

她总觉得清露有些奇怪。一路上一言不发，即使自己的行为疑点非常，清露也并未开口为过一句。

不过也好，这也可以让南素妆喘息一会儿。

“公主，可以沐浴了。”门外传来清露的声音。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南素妆起身，向华清殿走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的雨水格外冰冷，与此时温暖氤氲的水汽大相径庭。南素妆卸下一身的紧张与疲惫，在浴桶中放松的舒展开来。

水汽腾腾夹杂着熏花的香气缭绕在华清殿之中，幽暗温暖的烛光照的人昏昏沉沉。一时睡意涌来，南素妆在暖和舒服的浴桶之中发出轻微的鼾声。

过了许久，殿中似是有些轻微的响动。

南素妆猛然惊醒，桶中水温已然发凉。

不知为何，在她恍然睁眼的那一刻，斐煜那双深邃的狐狸眼赫然出现的眼前，随即又消失不见。

“清露？”南素妆轻声喊道。

因南素妆提前交代过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可能是自己沐浴时间实在过长，清露才进来查看。

可是殿内出奇的安静，只微微回荡着南素妆自己的声音。

奇怪了，就算不是她进来查看，听见自己叫她也应该进来才是。

南素妆披衣起身，只着素纱来至殿中。

“清露？”华清殿内只剩烛光摇曳，并无半点人影。

南素妆转身，却不想突然撞入一个带有酒气的怀中。

南素妆惊异抬头，瞬间落入一双沉静悠远惘若琉璃的金眸中。

“啊！”南素妆惊呼出声，随后立即双手环胸，满脸仓促的向后退去。

不想纱衣拖尾被惊慌的她踩在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那人长手一捞，南素妆稳稳落入怀中，满眼窘迫。

“你，你怎么来了。”南素妆匆忙起身，手忙脚乱的遮盖刚刚不小心裸露出来的白瓷肌肤。

“想你，便来看看”御千祉带着一身的醉意，出奇的直白。顺手脱下自己的长衣，围过她的肩头，将她曼妙纤小的身姿包裹起来。

南素妆甚至能在他靠近时闻到他有些短促的鼻中清香的酒气。

“太子醉了，尽说醉话。”南素妆拉紧衣领，垂眸说道。

“太子？”御千祉微微一僵，随后笑起，语气中带些自嘲。“公主何时这般守规矩了？”

“进了宫，封了位，不守守规矩难免有失你皇家脸面。”南素妆说着，始终眼神盯着地面。“太子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小哑巴，你在怨我？”御千祉微微皱眉。

“不敢。”

“你怨我明知封你月合，却不愿告知？你怨我明知婚定臣女，却还来找你？”御千祉步伐有些不稳，转身坐在一侧的桌几旁。

南素妆并不说话，站在原地和御千祉保持几步距离。

御千祉看着眼前倔强的人儿，黑发直顺披在身后，经过沐浴的脸庞微微发红。即使是如藏了星宿般的眼眸中有些泛红也依旧挺直了身子，带着满身撩人的馨香站在当地。

好不惹人怜惜。

御千祉心中火热起来。

“我从没有怨过太子什么，更不敢怨。如没有其他事情，太子请回吧。“南素妆说完转身欲走。

御千祉立刻上前拦住南素妆去路。满眼薄凉透着深远的神色居高睥睨着她。

“这里是皇宫，本太子在这里就是回家。”御千祉口气渐寒，低沉的嗓音略带嘶哑。

“如此，那月合告退。”南素妆福身，想要绕过满眼冰寒的男子。那寒光直射，刺得她心疼。

“告退？你自称月合，这里便也是你的家。你要向何处退？”御千祉忽然轻笑起来，伸手箍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目光逼视。

“太子自重，我现在是你的亲妹妹。”南素妆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手掌牢牢揽住，动弹不得。

“亲妹妹？谁可曾见过满心爱慕哥哥的妹妹？谁又曾见过想要权倾天下只为她的哥哥！”御千祉继续逼近，压低着声音咆哮。

“御千祉！”南素妆忽然急呼出声。“下月你就要成婚了！”

御千祉闻言瞬间怔住，琉璃金眸神色不定，明灭几番后终于松开禁锢南素妆的双手。

“你理应恨我。”御千祉口气落寞。

她理应恨他。

因为她并不知道，那日宴会结束，自己是怎样的懊恼与暴躁。她也不知道，那日夜凉如水，他在亭楼不远处注视着孤寂的她，心绪怎样的起伏不定。她更不知道，今日她出宫晚归，自己忍住满心担忧却忍不住满腔的思念。

夜闯华清殿，却得到一顿冷眼相见。

她不是曾说过，她都懂吗？如今看来，她并未完全懂罢。

南素妆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尽量保持着平静。

“夜深了，你睡罢。”

御千祉回身出了华清殿，看不清面上神情，长长的银发稍显凌乱，本来俊挺的身姿也有些黯然。带着一声叹息，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南素妆看着远去的御千祉，终是忍不住内心的委屈，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远处的清露看着殿中的一切，眼中神情冷漠。只是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

华清殿内的梳妆台上，那只白玉簪隐隐散发出微凉的气息，上面镶嵌那枚水湖蓝的玛瑙泛起幽幽青光，青光中仿佛有面镜子，倒映出一层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