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韵上前来走了几步，干枯的双手覆盖在清藤的手背上，幽幽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想想，前些年见你还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再来却是要出嫁了。要是你母后还在……”

话说一半她就住了嘴，仿佛是说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忙捂了捂嘴。

清藤眼睛盯着一处地方，平平淡淡的，不在意的笑了一声，道：“姑姑手下动作快一点，我还赶着去见夫君呢。”

秦韵先前的愧色一扫而光，嗔了她一眼，扶着她坐正，“女孩子家的好不害臊！”

十娘在一旁撇过头忍着笑，手上端着的盛放凤冠头饰的木盘平稳的递上前去。

清藤看了那凤冠一眼，子与川昨日差人送过来的，听说是以往历代王妃都戴着过门的。上好成色，尽管过了许多年还是在烛光下闪烁着光辉。

秦韵拿起放在最前的檀木梳子，叹了口气，又开心的笑起来，把梳子放到清藤乌黑的青丝上，一段话便娓娓道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旁人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这位早已年迈的老郡主还会说出这么一段话。这是公主嫁人，怎么就用到贫民百姓的刺儿了？

十娘眼角隐隐翻着泪光，有几个人是知道，秦韵这是真希望清藤能过上好日子？

秦韵脸上和谐的笑着，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清藤静静的坐着，看着秦韵，明明眼睛已经看得不太清楚，还是微眯着眼给她一丝不苟的将头发梳成发髻，又亲手给她戴上凤冠。

直到天完全大亮，屋子里的一群人才看了看天色，外面的一阵锣声响起，宣告着吉时已到。

秦韵一步走到清藤面前，上下打量着清藤，啧啧叹着，“子家那小子是什么样的好运气，才能娶到你这样一个美的媳妇！”

清藤也转过头去，看了镜中的人一眼，微微一笑。

她向来是不修边幅，不太喜爱装扮，而现在，镜中一身大红喜服的人，是自己吗？

“二位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时辰到了。”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喜滋滋的说了一声。

秦韵这边就紧紧的皱了眉，张嘴张了半天，到底是没说什么。

清藤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知道她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微屈着膝盖，少见的向人行礼。这算是拜别了。

然后就撒开了秦韵的手，转身，生平第一次以最标准的宫中礼仪走了出去。

“到了那边，万事小心！”秦韵迫不及待的来了一句。

清藤一怔。秦韵姑姑这话指的是什么？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秦韵早已抬腿进了屋子，只留给清藤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子与川手中的茶换了三次，也凉了三次，始终是一口没有动过。

听见门外一声锣响，也知道清藤是要出来了。

先进来的是那个老嬷嬷，抱着一团大红花进来，道：“王爷，一切可得按规矩走了，跟老奴来吧。”

他起身，理了理袍子，温和的笑了笑。

许是好久没有见到太阳的样子，子与川只觉得今天的太阳亮得晃眼。

站到了地方，子与川转过头望去，那边是带着大群人过来的清藤，凤冠前的一道轻巧的金珠帘遮住了整张脸，饶是子与川眼力再好，眼看不出她的模样。

他知道她今天会很美。

两群人一汇在一起，这原本挺大的院子便显得拥挤起来。

喜婆拿过大红花，一人递给他们两个一头，叮嘱好两人好好拿着，千万不能脱了手。

“很漂亮。”子与川隐隐约约透过珠帘，盯着她不肯挪开眼，第一次有了心如擂鼓的感觉。子与川失笑。

“当然。”清藤微微勾起唇角，大红颜色的锦绣华服，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的不再说话，转过身看着前方，早就已经铺好了红毯小路。还有上面的马鞍和火盆。清藤一愣。这是要在清水殿就提前将这些做好。那到了王府怎么办。

其实她也只是知道大致的流程，也不了解详细，只是听子与川在耳旁道：“走吧。”

她这才轻轻抬了脚，却发现穿着这双长靴走路她是有多不方便。一眼望去这红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清藤心下微惊，这不会是一直连到宫门口吧，难不成白协故意借机报复？

眼见这天儿，到门口也得辰时过半了。

正叹息着，感觉到另一边的人扯了一下，子与川向她眨眨眼，示意她安心，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

一路不停的走，清藤这才发现这路是直通到宫中祭堂的。原来还得先拜别祖宗的。

白协早就一脸精神气的在那里等着了，门外站的则是一群文武大臣，中间让出的过道，也被红毯覆盖。

十娘率先进了正堂，点好香，递给二人，白协先拜，再是他们。连磕头都要带着这大红花，清藤脸上有些嫌弃。

等到都完事，白协笑吟吟的转过身，不知是真心与否，没了往日般的盛气，也只是一副乖弟弟模样的看着，眼神在二人之间开会流转，片刻后才道：“若是几年前，我还想不到会有人敢娶你。”

清藤脸黑下来，一脸不满的瞪着他。白协不在意，眼中忽然带了些威胁的意味，“只是往后我要应对的，可就不止你了。你们夫妻二人联起手来，我这皇位还真是难保。”

白协跟子与川差不多高，对着清藤说话也是居高临下。他俯下身子，嘴唇贴着清藤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子与川离着这么近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觉着清藤整个人都有些僵在哪里。

白协直起身子，仍旧是先前的表情，“这样也好，姐姐也算有个念想。”

子与川眼睛微眯，眼底一丝寒光闪过，白协恰好也把目光看向了他，只是彬彬有礼道：“恭贺王爷大婚，朕也算是你小舅子，没有礼怎么像话。”

“不过，可得委屈二位等一等了。”

“皇上的好意，不忍拒绝，臣就勉为其难，收了。”子与川手搂着清藤微僵住的肩膀，带着转身，“时辰不得耽误，皇上也快一点到天神庙去才好。”

也是像来时一般，有事一大群人呼啸而去。

已经辰时过半了，出了祭堂没走多远，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轿撵，四面通透，用上好的轻纱遮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宫，准备绕着小半个庭州去到天神庙。

“他跟你说什么了？”子与川跪坐在她身侧，见她一直面色凝重，率先开口。

两人并肩，清藤还是矮了他一个脑袋，僵硬的偏过头，珠帘轻动，缓缓开口，“看不出来吗？这是要正式与我们斗法了。”

“我原以为他也只是有野心罢了，没有想到，他居然联合了萧蓝漱。明日一早，他要立萧蓝漱为皇后的事情，会传遍整个朝廷吧。”清藤嘲讽笑道。

“萧蓝漱，她昨天找过你。”子与川与她对视，眼神里只是深深地肯定。

清藤点点头。也知道是十娘说的。

想到十娘今后的去处，她是真不知道还怎么决定。

“十娘是个好助手，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子与川看着她低落的眼神，说道。

清藤眨眼，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别多想，我是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蛔虫……”子与川无奈的解释，她那点小心思，稍微动动脑子就想得到好吗？

“我担心江连。”清藤垂下眼睛。

江连她也不知道还怎么办。

子与川沉默，眼神暗了暗，哀怨道：“我们成亲，你想别人，还是一个女人，对你丈夫这样真的好吗？”

清藤轻哼一声，嗔了她一眼，却也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渐渐就出了皇城，到了大道上。今天出来看到人很多。道路两旁可算是有了些喜庆的颜色。

锣鼓喧天，与子民自语的声音混在一起，让清藤稍微有些自己这是在成亲的路上的感觉到。

脸上不知怎么开始像火烧一样，也不敢再去抬眼看子与川那张俊脸。